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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之后,秋风骤凉,红衰翠减,衰草遍地。天边暮色沉重,远山暮鼓悠响,援琴鸣弦也唱不尽无边寂寥,冷落凄凉。
楚云汐已经坐在阶前整整两个时辰,她已不知消磨了多少这样寂寞的下午,她双手拄腮,手持黄叶,望着偶尔南归的大雁,用叶子扫扫阶上的蚂蚁。梨院从未如此荒凉过,凉的不止是景还有人心。
眼见得太阳西沉,又一日盼望落空,楚云汐叹息着,失望而忧愁。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何总也不见父亲,母亲却总是垂泪。母亲的泪水是她记忆中最为刺痛的存在,也是促使她成长的痛楚。她看懂了悲伤也学会了缄默,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却也只能深埋在心底,她不若以往聒噪和欢乐,因为重重心事令她变得沉寂,也逐渐影响了她一生的情绪。
而白荞又何尝不是独自品尝这杯苦水,楚义濂受伤后几乎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她多想陪伴在丈夫身边却每天只能从下人口中打听消息。丈夫隔绝众人的状态并没有随着他的伤势大愈而结束反而变本加厉,他拒绝所有人的探视和亲近,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多次恳求甚至在门外哭泣,他却冷冰冰地连头也不回。她的心灰意懒让卢氏颇为舒心,毕竟只有她早已习惯了丈夫不管不顾的态度,也只有她几乎看破了这虚幻的夫妻之情,而将一切的希望和期盼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蒋木兰偶尔也会来梨院坐坐,她本就是个没有太大寄望之人,对于丈夫也只有感激,万万也不敢有一丝爱慕的期盼,在卢氏的蔑视之下与白荞同气连枝。她的规劝却难以缓解白荞心中的一分心痛,毕竟只有她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向丈夫交出了自己的心。
白荞苦熬不住,终于病倒,病痛中的期盼不久便破灭,楚义濂仍旧不曾出现。
楚云汐忍不住在母亲榻前痛哭,白荞用枯瘦的手扶了下她的头,也不禁落泪,她终于受不住捂脸跑了出去,落春跟着追出,她攀到父亲书房外的桑树上坐下,任凭落春怎么呼喊都不理睬,下人们围了过来请她下来,她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若敢靠近,我便跳下去摔个粉碎!”
下人没有办法,只得在树下候着,落春又不放心白荞,见这一堆人看着便先行回去。侍女们回报卢氏,卢氏却冷笑着任她胡闹,她知楚义濂最近心绪不宁,她这般乱闹即便不摔死也少不了一顿教训,遂只派几人作势拦拦。
楚义濂几乎天色渐黑方才归家,步伐和脸色都异常疲惫而憔悴,圣上虽下令严查刺客但几个月来毫无进展,让他的心情更是雪山加霜。
楚云汐在树上老远望见父亲向这边走来,立即从树上滑下,忽然奔到父亲面前,大哭道:“爹爹,母亲病了求你去看看吧。”
神思沉重的楚义濂被突然冲出的女儿唬了一跳,接着又看见一大帮下追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垂首低语。
他的脸上如同乌云遮日,阴鸷而冷酷地喝道:“还不退下!”
他的声音响若洪钟,震地众人身子一抖,众人陆续散去,唯有楚云汐不为所动,苦苦哀求。他大怒,怒斥之声如山雨欲来前的雷鸣:“我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楚云汐哭声震天,扑到父亲身上,痛呼道:“我不走,我不走。爹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不要我与母亲了吗?爹爹,为什么你变的如此绝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楚义濂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面上表情扭曲地如凶恶的野狼,他将她掼倒在地,朝她背上痛打几下。她痛苦哀嚎,他却丝毫不减威力,呵斥道:“你这般不知礼数也是你母亲教的?对着父亲就敢如此大呼小叫!你的母亲教女无方留着何用。”他将女儿痛打一顿,就这样将她弃在冷冰冰的地上,院中的几个老下人看不过眼,将她抱回了梨院。
楚云汐几欲断肠的哭声惊醒了白荞,她见下人将狼狈的女儿抱进屋里,心疼的从床上滚落在地,跪行到女儿身边,将她死死抱在怀中,恨不能以死解脱,落春也跟着呜呜而哭。
一位长跟在楚义濂身边的老下人终于不忍,悄悄地蹲在白荞身边,附耳低声道:“夫人有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下人多嘴,只是闹成这样,您也该体谅老爷。他打小姐不过是出出闷气,你切不可对他心生恨意。”他叹了口气又道,“夫人,老爷这些日子苦苦支撑,可你却不知他心中的伤痛,他的伤压根就没有痊愈,反倒留下了严重的后果。他的右手几乎半废,最近所有的公文往来几乎都是府中先生代笔,更为严重的是。”他哽咽了一下,缓了缓才压低声音道。“而他的下身已经毁了。”
白荞震惊得忘记了哭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举袖抹了抹眼泪道:“你让他怎么能跟各位夫人开这个口?”
她站起来将楚云汐交给落春带回屋去,深深喘气,对着老下人拜了拜,老下人惶恐回礼,她亲自送几人出门。
她坐在床沿上发呆,既难过又怜惜却又有一丝安慰,原来他的丈夫之所以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冷漠,憎恨所有女眷的接触乃是因为如此难言之隐,她怎能不谅解丈夫的苦楚。想来别人便罢,他最难面对的自然是他最爱之人。
更令她心痛的是,楚义濂居然不明白莫说他成了废人,便是他死了化成灰,她也绝不会离弃。思念在此刻越发强烈,她要去,义无反顾的去安抚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