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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胡媚儿给韩溯下跪,满座人也都十分惊诧。
只听胡媚儿道:“公子容禀,奴家不幸破家沦落风尘,实非得以,日前得聆公子大作,无比仰慕,今日得见尊面,更是倍感亲切,奴也侥幸,承蒙各路俊杰青眼有加,这几年略有储蓄,如公子不嫌弃奴家蒲柳之姿不堪入目,便想赎了身跟侍公子左右,研墨倒水,琴歌相和,还望公子收留!”
她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言下之意,竟然是她甘愿自己花钱赎身,倒贴给韩溯,要知道有宋一代,歌妓地位十分低下,甚至还不如一些富贵人家的奴婢丫鬟。而歌妓若要逻辑从良,必须得到地方长官的批准,但是这又是谈何容易之事?北宋期间,苏轼通判钱塘,权领州事,当时有两个营妓像他申请落籍,一个的原因是年老色衰,另一个是当红歌妓却是想嫁人,结果苏轼批准了年老色衰之人,却驳回了想嫁人的。一般当红歌妓想要从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州长官批准,也会因此遭到御史弹劾,引起公愤之下,甚至丢乌纱帽都有可能,有宋一代虽然不杀士大夫,但是官员的起落却相当频繁,被弹劾的理由也千奇百怪,像韩侂胄就曾经因为晴天打雷而被御史弹劾,说是他擅权阻挡言官进谏而惹怒上天,因此被官削三级,虽然很快官复原职,但以韩侂胄之权倾天下悠然如此,可见一斑。所以当红歌妓不被批准落籍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别说是韩溯,就算是韩侂胄亦不敢公开行此事。
但如今胡媚儿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她并非要求落籍,而是请求成为韩溯的私妓,这种情况是许可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将其赎出就可以,歌妓本来就常常作为礼物被人送来送去的,而像胡媚儿所说的这种理由更是经常会被传为美谈,才子佳人,自古便是人们称羡的谈资,胡媚儿主动贴上韩溯,更能增加韩溯的名望——甚至会被传为一段佳话:风流才子,红粉佳人。唯一有些尴尬的是,韩溯才十二岁,但换个角度想,十二岁就能博得美人青睐,何尝不是一种荣耀?别的不说,此时京家兄弟看向韩溯的眼光中,便满是羡艳之情。
对于胡媚儿而言,一旦韩溯接受了她,就意味着她从此就是韩溯的人了,韩溯要怎么对她都可以:送人也罢,甚至打杀都没人能说什么。而因为是她主动开口的,一旦韩溯不接受,那么她也就从此声名扫地,不会再有如今的风光。
其实胡媚儿也是无奈得很,她的确很欣赏韩溯,假如韩溯开口要她,她也未必会拒绝,但是绝不至于主动倒贴,此举实是迫不得已——之前那个金国王爷已经透露出要买下她的意思,以他金国王爷的身份,自己也好,张掌柜也好,都不可能拒绝,朝廷更不可能为了她一个歌妓去得罪金国的使者。那么她胡媚儿变成这个金国王爷的私妓被带到敌国,这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的。本来韩溯不出现她已经是万念俱灰,但现在韩溯出现了,这个佳公子尽管年幼,却是当朝太师之子,又作得一手好词,怎么样也比被卖到金国要强一百倍,她本事伶俐之人,此时为了自己的命运,当然要孤注一掷。
她这话一出,场中人反应各不一样,京家兄弟是无比羡慕韩溯。韩溯本人是无比惊愕,尚未反应过来。而吴曦虽然面色紧绷,但心里却乐开了花:如此一来,不论之后韩溯怎么处理此事,总是和他无关了,得罪完颜愈也好,或者被天下人骂也好,都由他韩溯一人承担。他偷眼向完颜愈望去,只见他脸色闪过一丝恼色,却立刻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样。只是看了胡媚儿一眼之后,淡淡地道:“好个机灵的人儿!不过。。。。。。”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向韩溯道:“韩小哥,在你没来之前,孤便已经看中了媚儿姑娘,君子不夺人所好。”
他这话一出,胡媚儿立刻脸色惨白。双手搅在了一起。若说她要在韩溯心中有多大的位置,这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南宋政府从上到下对金国就是嘴上不屑,心里害怕,韩溯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更加不会对她有什么念想,这金人都说出口了,韩溯难道还敢和他争?
她却不知道韩溯只是12岁的身体,里边那灵魂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称为老妖怪了,本来还不明所以的他,听了完颜愈的话,哪还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看着胡媚儿,心中开始盘算这件事的得失。
京葆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若是胡媚儿被完颜愈买走,那他是别想再看到她了,若是跟了韩溯,尽管没有跟自己好,但是接触她的时间机会却更加多了,说不好以后韩溯还会将她送给自己呢?所以一听完颜愈的话,顿时急了,冷笑道:“的确,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不应该强迫别人,媚儿姑娘分明已经表露了对启源兄的仰慕,你怎么可以夺人之志呢?别以为可以仗着你是王爷的身份,这里是大宋,可不是金国!”假如说南宋有哪个士大夫是不怕金人的,那京镗肯定能算其中一个!孝宗时京镗曾经出使金国,按照惯例,南朝使者来到汴京都要赐宴,因为高宗新丧,京镗便要求免去宴会,金国招待使不同意,于是京镗又要求撤去音乐,否则便坚决不出席,金人用刀剑威胁他强迫他入席想要折辱他,京镗却迎着刀剑而上说道:我的头颅可以拿走,音乐却绝对不能听!厉声喝退士兵,最后金人不得不妥协。也正因为这件事京镗得到孝宗和当时执宰周必大的赏识,从此官运亨通。他曾经教育后辈:“金人就好比恶狗,假如恶狗要咬你,你越是退后它就越凶,若是你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姿态,它就只有夹着尾巴跑了!”因此在他的教导之下,京葆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别人不一样,吴曦听了立刻脸色大变,心道你这孩童真不晓事!这完颜愈身份非同小可,若是因此导致两国交恶,追究起来就算是京镗也担当不起。若是韩溯也是这般年少轻狂,只怕更要糟!他吴家和金国打了上百年的仗,到他这一代,倒是坚定的悲观论者。
这时韩溯终于说话了,他看着完颜愈,脸上同样喜怒不显,只微微摇头道:“王爷您若是倾慕媚儿姑娘,当亲自去追求,若是媚儿姑娘也钟情于你,晚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至于晚生,如今年齿尚幼,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侍候着。”
他此话一出,胡媚儿原本变得惨白的脸此时更是血色全无,而京葆一张嫩脸却涨得通红。吴曦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有完颜愈,却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韩溯道:“韩小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孤想买下一个歌妓还要看她的意愿么?”
韩溯眼中略带一丝讥色答道:“若是歌妓当然不需要,不过晚生与媚儿姑娘一见如故,想不自量力担保她入籍从良,不知可否?”
他此言一出,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连胡媚儿都呆了,仿佛不敢相信一般。京葆京宏更是面面相觑,显然想不到韩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吴曦却连忙道:“使不得啊!如此不合习俗,会连累令尊被御史弹劾的!”他尽管存了看热闹之心,但是若是他在场的情况之下无法阻止韩侂胄因此被弹劾,韩侂胄难免会迁怒于他,这样不要说回归四川,连现在的地位都难保。可韩溯却丝毫无退却之意,只是倔强地定定望着他。
幸亏他还有些急智,连忙道:“贤侄现在尚无功名在身,只怕是担不起这个保,这样吧,我与钱伯同(钱象祖,知临安府)也算有些交情,媚儿姑娘入籍之事,便由我给办了吧!”把这事揽过来,纵然遭人弹劾,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何况这样算向韩侂胄卖了个好,就权当进见之礼吧!
若论此时最高兴的,当属胡媚儿了,短短霎那之间,她的心情就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从大悲到大喜。此时犹然不敢相信是真的。
直到韩溯微笑着道:“媚儿姑娘还不赶紧谢过吴大人?还有就是落籍需要一段时日,正好晚生想向姑娘请教琴艺,想请姑娘到敝府小住几日,还望媚儿姑娘赏脸!”
胡媚儿一听,知道韩溯此举是为了保护她,当然无有不可,她先是给吴曦深深行了个礼,然后竟然站到了韩溯身后,俨然以韩溯奴婢身份自居的样子。
完颜愈见如此,脸色自然十分难看,不过他也是个放得下的主,只一会便恢复正常,反倒向胡媚儿笑道:“孤要恭喜姑娘了!想不到孤倒成全了姑娘,也算薄有功劳吧!不过今日宴未结束,少不得还要请媚儿姑娘施展绝艺,好让我辈一睹风采?”
当下几人再次入席,吴曦此刻方才将那武官介绍给韩溯,笑道:“此乃是我大宋梁柱之才,现任京都殿前司武骑尉段暄段大人,他是负责端王爷的安全。”</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