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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来到爸爸的玫瑰园时,腕表上的指针正好跳到了12,一长一短的两根形成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本来应该是在一起的一双人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划出双方间的距离,而手却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紧紧相牵,情人桥上的男女正深情地相拥着,虽然再过上一点点的时间,他们便又会重新回到桥的两端,然后重新经过漫长的12小时跋涉,再一次拥吻在一起,为了这一刻美妙的拥抱,似乎所有的跋山涉水都是值得的。
我抬手揿了一下门铃,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爸爸就是这般会享受生活,连门铃声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许倾城俏生生地打开门,站在我面前。她披着一件驼色的毛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齐腰的卷发被扎成一条麻花辫,发梢微卷,俏皮地趴在胸前。我对着她微微颔首,她侧过身子把我迎进屋时,我看见她的面颊边有一道淡淡的痕迹,若不是我离她这般近,恐怕还发现不了,那一道我亲手划上去的刀疤。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凄厉的电话铃声刺破妈妈戚戚哀哀的哭声,我接起来,原来是爸爸:“生生,我和你妈妈就要离婚了,大人之间的事情很难和你说清楚,但是,你一定要记住,爸爸爱你,不管我在哪里,我心中必定是记挂着你的。”
我一把挂了他的电话,把他说了半截的话掐断在电话线中,骗子,都是骗子,说什么爱我,结果还不是和另一个女人走了,爱,不是应该在一起吗?为什么,我和妈妈是被抛弃的那一方?冷眼看着妈妈伤心欲绝的脸,没有一丝的感觉,只有麻木的恨意。那一次,我拿起了爸爸送给我的瑞士军刀,打开来,亮闪闪的刀片满是我愤懑的脸。我把这把刀子藏在衣服的内侧口袋中,下午上了一节课便和老师请假,直奔许倾城的公司。看到她那张笑得妖娆至极的脸时,想也没想就往她脸上划,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太碍眼,让我恶心到不行,那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想着把这朵花给毁了,妈妈就不用天天以泪洗脸了,爸爸还会和以前一样宠着自己,跨越几千里为自己带来一碗皮蛋瘦肉粥。刀子像是张了眼睛一样划在了许倾城的脸上,红色的血液流下来,开出了一朵妖娆至极的曼珠沙华,血水蜿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如同来自阿鼻地狱的修罗。
许倾城愣愣地一摸脸,看着掌心中的血水,竟然忘记了叫喊,反倒是她身边的朋友,急急地要把她送往医院,过程很混乱,还有人威胁着要把我送到警察局,我只记得那时很委屈地叫喊:“去你大爷的,我都是一个没了家的人,还在乎要不要坐牢?再说老子未成年,就算杀了她也不会被枪毙,顶多在大牢里吃上几年免费的午餐,出来之后,还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天之后,妈妈竟然离奇地平静了下来,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字,一笔一划,很是郑重,秀丽的字迹衬着爸爸那龙飞凤舞的草书,竟然有种门当户对的感觉,仿佛那两种笔迹从来都是应该在一起的。
再之后,我在妈妈的怀抱中过了六个月平静的生活,她便缠绵病榻,如一朵开败了的花儿,在一个朔风渐起的夜把我的手交给了外公。看着她嘴角含着一束微笑的遗像时,我如同一个患了失忆症的病患,切割了所有的不愉快,堆砌满怀的璀璨,对着所有的人笑意盈盈。仿佛那些经历都不曾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是一个观众,看着一幕幕过往的岁月一一在身边上演。
我转过头,尽力地前视,快步走过门廊,都没有心思欣赏盛开在冬日阳光中的腊梅。
是不是动手删除一些东西,就可以将大脑格式化?是不是血液齐齐刹车,心便不会再悲伤?是不是绞尽青丝,便可以斩断情丝?是不是只要僵硬住表情,哀痛就可以就此止步?我尽量避免转过头,我怕看见她侧脸淡淡的痕迹时,那段过往的岁月便会挣脱桎梏翩然而至,带着一个女人“嘤嘤”的哭泣声和玻璃触碰到大理石地面发出绝望的迸裂声响。
餐桌上放着一个纸盒子,油汪汪的,想来是蛋挞对长时间跋涉的一种抗议吧,出钱买下它们的人一点都不了解美食的心情,不趁着他们酥软松脆的时候大快朵颐,反而让时间侵蚀他们层层酥脆的蛋挞皮,香甜的蛋液蒸发在空气中。
我用手捻起一只,放入嘴巴里慢慢地嚼着,只觉得甜如蜜汁般的焦糖此刻比中药还要苦涩,干瘪瘪的,毫无水分。层层的酥皮粘了一手,只余挥散不去的油腻,为什么当时却觉得是世间的美味?勉强吞咽了三分之二,却是怎么都咀嚼不下。
“生生,味道怎么样,好吃么?”爸爸兴冲冲地从卧室出来,披着一件灰色的外套。
“还不错。”我点了点头,鼓起腮帮,装出嚼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抽出一张白色的纸巾,细细掸去粘在手上的脆皮碎屑,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好像我在做一件浩大的工程,需要倾注全身的精力,然后放在嘴角边,装出擦拭的样子,却是在不经意间把口中的蛋挞全数吐出,毫不惋惜。
“你从小啊就喜欢吃这些甜甜的又带着几分油腻的东西,比如糖醋排条,我记得每次去餐馆的时候,你总爱点上一份。”在爸爸的絮絮叨叨的回忆中,那段我和他分开的十年光阴似是不存在,我还是那个爱趴在他膝头上的小女孩,只是,我不便打断他和他说,其实我早已不再喜欢吃裹着一层甜酸面粉的糖醋排条了,现在连问着一股酸味儿,都觉得胃液泛滥,酸酸涩涩地直往上窜。有些东西,过了那个阶段,就算是再怎么宝贝的心头肉,都会被毫无怜惜地踹入墙角,视如敝屣。
“其实安德鲁和马佳烈原本是一对夫妻。”我的声音很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怀旧。
爸爸捧着一杯香茗,愣愣地收了口,不知该如何接下我的话,杯中袅袅娜娜地冒着热气,模糊了他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