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井笙显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全身每个关节都在作响。
“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我先去洗个澡。”
“是。”张云连忙去准备。
黎井笙到客房的浴室脱下被折腾了一晚上的衣服,洗过澡,清理了一下伤口,再出门时,看到路颜的房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人呢!”黎井笙厉声问张云。
他身上,白色的衣衫上,满是狼狈,肩头的血液结疤,变成了暗红色,下摆皱得不成样子,肚子上似乎还有一些淡黄色的凝固物,像是……蜂蜜?样子还是英俊,只是头发未做打理,乱蓬蓬的短发,微卷着。
张云奇怪,平时穿着讲究的黎先生,怎么这副模样睡在外面。
以前,也有过路颜将黎井笙从房间里轰出来的经历,可是这一次,张云看出来,情况不太一样。
她小心的从黎井笙身边走过,想拿一条毛毯过来给他盖上,走动时的细微动作还是将未能熟睡的男人惊醒了。
黎井笙皱着眉,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窗外已是一片清明,阴冷中,似乎还漂了几点雨水。
林算子撑起身子,语气有些急切,“明明不该你承受的,你为什么要抗!路擎天根本就不是你害死的!是莫耀迪动的手!”
黎井笙垂着眼眸,脸上似乎显得很是疲倦。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想。
“那一天莫耀迪能得手,也是因为我之前做了套,他只是把我拆了的东西又安回去了而已。”黎井笙淡淡说。
林算子有些愤愤不平,“所以你就要为他承担这些?荒唐!路颜要恨,也该恨他,不是你!”
“你怎么来了?”
黎井笙转身回客厅的时候,林算子坐在沙发上,默然的抽着烟。
看样子,是尾随黎井笙之后来的,而房间里的争吵,也早已尽数落进了他耳中。
“为什么没有全部告诉她?你让华扬去做了那件事,但是你又后悔了,那装置明明已经被你拆掉了。”林算子望着他。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黎井笙再不是十年前站在高楼之上,俯瞰脚下世界的那个黎井笙。
最后,吴箐无奈,只能把文件放在她桌子上,打算着,等到下午再找机会和她说。
要出门时,却听路颜突然叫住她,说:“吴箐,帮我查一个地方。”
吴箐回身,路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在她面前,“帮我查查这个地方,另外,让上次的那个律师来公司,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路颜又说:“吴箐,明天一天,我需要去一个地方,你能替我跟阿虎吃顿饭么?”
吴箐有些发怔,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许久,她才明白过来路颜要做些什么。
同一时间在蒋氏,路颜双眼红肿,只能靠墨镜来遮掩,吴箐在她到达公司的第一时间,到她身边报备今天一天的行程安排。
当说到晚上在御擎酒店的一场酒会时,吴箐有些犹豫。
“路小姐……今天是,黎董事长的生日,晚上在御擎酒店庆生酒会,您……要不要去?”
黎井笙的生日?
路颜表情不变,冷冷道:“不去。”
他淡淡地对阿虎说:“记住随时告诉我她的行踪。”便挂了电话。
雨越下越大,在天际形成一道帷幕,隔绝了山前丽人的风景。
御擎。
公司有些热闹,黎井笙进了电梯时,助理送来一只小盒,说:“董事长,生日快乐。”
黎井笙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痛的无法呼吸。
路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将他推开,把手边能碰到的东西全扔在他身上。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砰——”
桌子上的食盒被砸在门框,柔软粘腻的粽糕洒出来,蜂蜜和白糖的甜味四溢,却无法遮盖屋子里浓烈的仇恨气息。
张云被喝,惊了一下,忙道:“太太她……她刚刚去上班了!”
黎井笙阴沉着脸,打电话给阿虎,“到哪了?”
阿虎看了看后车镜中戴着墨镜、深情冷然的路颜,压低了声音说:“刚出门。”
黎井笙这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紧张了。
松弛了身体,有电话进来,是公司助理办公室的号码,今天早上有一个重要的会要开。
他猛然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五十六分。
又回头看身后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先生,您醒了?”张云小心的问候着。
黎井笙问:“太太出门了么?”
张云道:“还没有。”
黎井笙抬头,突然看着林算子,问他:“你知道当年七七在我的车上,他才多大么?”
“六岁。”他说,“纯洁的像张白纸的年纪。在车祸发生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只管开心的在后面笑。是我的无知无畏和那时的权利争夺将他害死了,当时……他笑得有多么灿烂,我抱着他看他一点一点停止呼吸的时候就有多痛苦。而莫耀迪的痛,不会比我少!”
林算子咬着牙齿,最后一拳头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一整个晚上,黎井笙守在路颜的房门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睡着了。
张云早起出门看到他,吓了一跳。
如今,他们想到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收进掌中,可黎井笙却在最不应该妥协的地方,改变了主意。
只因为一个人。
眼睛瞥到黎井笙肩头晕开的血色,林算子蹙起眉,那伤口像是被猫抓了一下,小,不深,血在白色的衣衫上溢出,仍旧触目惊心。
“阿笙你……受伤了?”
黎井笙叹一口气,走到林算子身边,坐下来,说:“不碍事。”
“路小姐,黎先生要是知道我又让你去了别的地方……他会……”
“他不会!”路颜突然打断她,道,“吴箐,你不要忘了当初我请你到我身边时说的话!”
吴箐又是怔楞了半晌,抿唇咽下一口气,最后道:“我知道了……我立刻去办。”
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山高水远两不侵,碧落黄泉皆不见。
一整天的雨,令潮湿的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泥土的芬芳。清冽的香气宛如美人的纤纤素手,软软的贴着你,细细抚摸着你,像云雾一样飘散搁浅在你身上每一道空穴,亲昵缠绵着你。
言罢,走进办公室。
吴箐跟上她,心想,路颜要是不去,恐怕会有些不合适。这场酒会虽说只是庆生会,但有不少媒体到场,也将是黎井笙和路颜以夫妇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上。
丈夫生日,做妻子的却不到场祝贺,总有些说不过去。
“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今晚会有很多媒体到场。”吴箐小心提醒她。
但看路颜神色恹恹,似乎根本不想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三十一岁,显然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事业,佳人,名利,地位,样样不在话下。
含羞的助理,为了这份礼物已经准备了好几天,对于这个冷俊的上司,旁人是既爱又畏,在这种日子,讨好的人自然有不少。
黎井笙淡淡的看了一眼,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两个字如同恩赐,助理欢喜的退在他身后,心花怒放着。
黎井笙却又想到昨天那个口口声声说恨他的女人,终是无声叹息。
她恨他,是真的恨!
黎井笙不做任何反抗,最终被关在门外也只是闭了闭眼睛,将身上的狼狈拨掉。
白色的休闲衫上还沾着那好闻的蜂蜜味道,甜。
他知道,接受这个事实不容易,他需要时间,路颜更需要。
房间里压抑的哭声像是撕扯他的利器,正一点一点,削骨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