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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梁翎儿很早就爬了起来。不是她醒得早,是饿得睡不着。东梅自然也是起个大早,见梁翎儿自己穿戴齐全,有些高兴,便拉着她的手:“身体可是大好了?”梁翎儿点点头,她真饿,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百爪挠心的滋味。“身体好了就行。”东梅笑笑:“东梅姐也护不住你多久了!”梁翎儿有些疑惑,东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说下去,只是叹口气,拉着梁翎儿出了门。
仆役的膳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东梅和红灵都是浣洗,和洒扫还要花园是一块用膳。当然即使是下等仆役,这里面还是分家生和外面采买来的。反正东梅和红灵不管怎么算都是最低等。早膳是一大锅糙米粥,几个玉米面馒头,还有两碟腌酸菜。
梁翎儿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嘴里不免发出啧啧声。等她缓过气突然想起,两年前,她下嫁到汤府,作为新媳妇的她伺候汤家两位老人用早膳。汤家两位老人是标准的农人,见到她这个做儿媳的反而有几分诚惶诚恐。她为汤母盛汤的时候还能看到老人额间细细密密的汗水。梁翎儿不禁有几分轻蔑,这种难堪大任的老太婆就是汤家老太太,以后接待她梁府那些亲戚该有多丢分。
面对局促的老人梁翎儿还能面无表情的走走过场,可是当汤母和老爷子喝粥时吧唧嘴的声音响起,梁翎儿再也无法忍受,当即拉下脸,撇下汤家两位老人和一直沉默无语的汤实,径直带着丫鬟回了闺房。
那个时候的梁翎儿心中满是愤恨,汤实好歹也是个大将军,难道请不起礼仪教养的夫子?难道就不能规范下两位老人的德行?他们这样的举止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也是她梁翎儿,名满京城的梁家的大女的脸。又或者这两个老人是故意的,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就像汤实说的那样,她出身再是高贵,如今也只是他汤家的人,随他汤家摆布。
“哎… …”梁翎儿长出一口气,今天看看自己,饿得昏了头,还是捧着粥碗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当年的自己又为什么不能多点包容之心呢?
“哟,这个小丫头终于起床了,我就说她是装病嘛!”忿忿不平的声音响起,秋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着东梅说话:“你看,饿了她两天,还不是起来用膳,才不像之前那样每天都要你送到炕上,真是条懒蛇。”东梅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恩了一声。转头对梁翎儿:“红灵,你也大好了,一会儿跟着秋菊去回了洗衣房顾麼麽。这个月开始算工钱吧。”梁翎儿此刻也无他法,默默点了点头。
东梅跟秋菊交代了几句,就匆匆走了。梁翎儿觉得东梅这个样子有些奇怪,可是她问不出来,也不太关心。她本来就活得有些尴尬,只是怕死,怕饿,怕冷,怕痛,不得不活。
“走吧。一会儿到了顾麼麽处可别拉长个脸,我可是看在东梅的面上才带你去回话。”秋菊走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说:“虽然你挨板子那天二奶奶交代下来,你养伤的时候工钱照领,但是我和东梅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到。都让这顾长脸给克扣了去。你养伤、看病的银子可都是东梅存的棺材本。”秋菊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梁翎儿又叹口气:“哎….东梅那丫头真是。你不是缺心眼就是白眼狼嘛…. ….”
梁翎儿以前整天沉浸在自己下嫁的委屈、被其他世家女笑话的悲哀中。从来没有注意过下人的模样,等她看到管理洗衣房的顾麼麽时才知道为什么秋菊叫她顾长脸。顾麼麽有一个油腻腻的大脑门和一个很长很长的脸,整个脑袋大抵是占她身材的三分之一。她穿着一身灰麻色的袄子,蹲在洗衣房门前就像是个梁翎儿以前用的那种,用香樟雕刻的置物架。
“麼麽。”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的秋菊看到顾麼麽立刻像是老鼠见了猫,规规矩矩的见了礼后拉过红灵:“红灵这个丫头已经大好了,我拉她来上工。”说完就扔下梁翎儿,一头钻进了洗衣房。
梁翎儿虽然换了副身体,好歹魂魄还在,虽然这麼麽眼神阴骛得不像话,梁翎儿还是木呆呆的站着,并没有给她太多的回应。顾麼麽咳嗽一声,吐了口痰在地上:“小丫头倒还养白了。”说罢抓过梁翎儿的手,用力一掐。梁翎儿哪里吃过这样的痛,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下子抽回手。手背已经破了皮,淡红的鲜血的直流。梁翎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麼麽。
“哼?!看什么看?还不去洗衣服,想要老身打死你!?”顾麼麽又是一口浓痰,不过这次梁翎儿再也没有发呆。她也像秋菊一样,跟兔子似的钻进了洗衣房。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洗衣的工作对梁翎儿来说是痛苦而陌生的。这个狭窄的屋子里像她这样的粗使丫头有七八个。大冬天的用井水浆洗着汤府高等仆役的脏衣。主子的衣服还轮不到她们浆洗。梁翎儿有些痛苦却又有些别的滋味,原来,自己下嫁汤家的不平不甘,并没有难过到要死的地步。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偏激?难道就因为娘家庶妹、姨娘的几句嘲讽?京城世家女的几句揶揄?她以前想不明白,如今却有大把的时间让她想。
手指泡在冷水里搓洗了一个晌午,顾麼麽走进屋子里敲了敲门檐,屋子里的粗使丫头们这才起身揉揉胳膊的。秋菊用衣襟擦了擦手,一把拉住梁翎儿:“走吧,去吃晌午饭,免得东梅那丫头说我没照顾你。”梁翎儿便乖乖的跟着她起身,又乖乖跟着给顾麼麽行了礼,这才和一群人穿到饭堂。
大概是早上吃得太多,不太饿得梁翎儿又有些缺乏生活的动力,毕竟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不叫生活,她不知道活着干什么,有些行尸走肉的感觉。
嘴里咀嚼着粗糙的米粒,梁翎儿木呆呆的望着门口。周围的小丫头们叽叽咕咕的说着闲话,秋菊算是里面比较年长的,只见她大声训斥着:“东梅怎么就嫁了个傻子,怎么就毁了?你们这些小丫头,要是再嚼舌根子我就告到曾管事那里,看是东梅毁了还是你们毁了!!”那些小丫头这才住嘴,嘻嘻赔了笑脸。
梁翎儿听了几句,心想东梅是要嫁人了吗?她倒是个好人,如果自己还是以前的梁翎儿至少给个庄子让她管。
见梁翎儿毫不关心的表情,秋菊走过来一把推开她的碗:“吃,叫你吃!都是你!害得东梅把自己的贴己钱都花完了。如今她爹病重,只得找曾管事借钱,那个曾扒皮,竟然要是东梅做他的儿媳妇,也不想想他那个傻儿子!!”秋菊一边埋怨。一边竟呜呜哭了起来。
梁翎儿这才抓住重点,怪不得这几天东梅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有些局促又有些无措,想不到她竟然要欠下这样的人情。这个曾管事她是有几分印象的,因为这人是她带过来的陪嫁,虽然不是梁府的家生子,却因为性子讨喜被带了过来,至于他的傻儿子,梁翎儿也有所耳闻,以前就听身边的丫鬟抱怨过,说是曾家的儿子爱乱摸小丫鬟。当时的梁翎儿只觉得是这些丫鬟小题大做,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自己矜持,哪里会有人来侮辱你。想想以前的自己,真的是有几分的想当然。
秋菊哭闹了一番倒也过去了,抓过梁翎儿,又将她领到洗衣房继续劳作。顾麼麽照例是对着一群粗使丫鬟骂骂咧咧掐掐捏捏的。
梁翎儿想要还东梅人情,却又自身难保。她像是回到6岁那年,亲生嫡母去世,一众亲戚面上疼爱尊重她,背地里说她是没娘没教养的野孩子。她偷偷哭过,心酸过。那时的无助就和现在有几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