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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元的儿子叫周灵璪,他现在是户部侍郎,听家里送饭的人说他还在值房就过来看看。周灵璪还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当他推开门看到自己的父亲的时候,竟觉得他已经和太傅一样苍老。
“父亲。”
“灵璪,你来了啊?”周文元放下了笔:“吃过没有?”
“吃过了,就是听家里人说父亲还在,儿子就想着吃过来饭就过来看看。”
内阁的值房其实一点都不奢华,除了桌子椅子就是奏疏和奏疏。
其实这对父子经常睡在值房,这是因为都很忙,很少串门。值房没有别人,周灵璪拿火钳加了几块碳到暖炉里:“今年年初,江南破产了那样多的织坊、官贷。9月又是西南大旱,云贵更是有许多地方颗粒绝收,到了年底好不容易想着熬过过年就好了吧?皇上这样一闹,孩子脾气倒是发了,现在还不真不知要怎样收场了。”
“皇上是君,老夫是臣,这自当归罪在我这里,只是我能力有限,不知会不会有难以扭转乾坤的那一天。”
周灵璪看着暗红的炭火:“江南破产,北伐失败,国库早已空虚,现在不过是寅吃卯粮,东拼西凑。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还好过些。此刻又冒出个这样的事情,儿子竟如去年漠南兵临城下一般有些心慌了。”
周文元看着奏疏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光:“灵璪,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若想问,你就问吧。”
周灵璪不敢看他父亲,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如今这件事,若能从给事中那里压住,不至于闹得这样大,本来就国计艰难,如此内耗,有何意义呢?”
周文元头都没有抬:“不愧是我儿子,和父亲说话都要绕圈子,你是想说,那些奏疏虽我不必看,但依照我的性子,应该都看过了,为何不发还给皇上,避免今天的大错?”
周灵璪不敢回话。
周文元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你想一想,为父为何一定要和一个五品小官过不去?为父官居内阁之首,就连一个五品小官都容不得?”
“儿子不敢。”
“不过话说回来,魏池的官虽然小,但确实算得上是个关键人物。所谓关键人物,若他的言行正确,那么皇上就会受益,但若他稍有差池,那覆灭的就是皇上,或是整个王朝!看到他的那张小稿的时候,我当真是觉得太可笑了,魏池经历了北伐,保卫了京城,为王允义和刘敏所赏识,曾经为父还想破格任命他为顾命大臣,但现在看来,我们都看错人了。他以为他是司礼监?他敢帮皇上批奏疏,那我问你,还有何事是魏大人不敢做的呢?皇上对我的抗拒我能体会,但就此事看来,皇上不止抗拒我,就连组建司礼监都抗拒。那我问你,这个国家的事情是不是都要由魏池来做主?更何况,魏池真的可信?”
周灵璪第一次听到他父亲给他说这样多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周文元见周灵璪一直埋着头,顿时兴趣索然:“你是官宦之后,所以免不了凡事小心。但有时想来,若你能有魏池一两分大胆,可能还会有点造化吧。今晚我不回去了,既然你来了,就回去顺便说说。”
周灵璪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今夜的风雪停了,周文元停止了沉思正准备打开一本奏疏再看,却发现墨上已经结了冰。原来周灵璪刚才填的那几块炭堵住了风口,暖炉的火都快熄了。周文元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命人更换炭火,一边用墨砸冰。
周文元叹了一口气,心想魏池这样布衣出身的孩子可能不至于这样笨才对。可惜啊,可惜,魏池你又太不知险恶了,如今是要你贬官南直隶,但若哪一天你摊上了死罪呢?陈熵不过十几岁,敢公然对抗满朝臣子,勇气可嘉,但你为何不仔细想一想,燕王、王允义哪个对他不是知遇之恩?你就敢如此信任魏池?你若永远这样只信他,那百官迟早要和你对立,你最终会毁在自己手里。
屋内又暖和了起来,周文元揉了揉额头,继续伏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