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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草儿从玻璃镜中看见她的神色,就道:“嬷嬷在我面前还要避讳不成,有话就说罢。”
蓝嬷嬷犹豫了会儿,看左右丫鬟站的远,弯腰低声道:“太太,老奴的意思,大都督常年行军,身边就只有从平他们几个一直带在身边的随从,您这回既来了,不如想法子给大都督添几个贴身服侍的丫鬟。有些事情,到底是女儿家心思细些。”
李草儿这些年管家掌事,出入皆富贵,早就不同以往。她立时就明白蓝嬷嬷的意思,吃了一惊,“你是叫我给廷恩安排通房?”
“太太……”蓝嬷嬷知道李家起于寒微,根本没动过这个心思,“大都督的性子,您比老奴更清楚。为难在关口上,眼看一位杜姑娘是不成了,还有一位杜姑娘,磨了这么久水磨工夫,眼看水到渠成的事儿,偏生又……”说到这儿,蓝嬷嬷忍不住叹气,“总不能就一直让大都督这样孤床凉枕的,好歹找两个懂事些的人服侍。实在不成,将来多给些银钱打发就是了。”
李草儿沉吟着没有说话。
蓝嬷嬷知道这是个厚道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太太也不必觉着就是委屈了谁。说句大实话,先别说大都督是何等的人物,就说眼下外面世情,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只求一口饱饭吃。若进来的人命好被大都督留下,以后自然不消说,就是被打发出去,一份嫁妆您帮着置备就是了,还能过不上好日子?您又不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您有甚过不去的?”
李草儿脸上有些松动,还是犹豫不定,“可姚家那儿……”说到底姚家才是正经跟廷恩定了亲事的。
蓝嬷嬷睁大眼,“太太,您还想着姚家呢。大都督起兵的时候,姚家可就四处痛骂咱们大都督,说要与李家一刀两断。大都督高义,就是如此一年前还叫人将他们从牢里救出来,结果这些人倒好,半路掉头去了淮扬道,一面跟想都督府里常来常往,一面家里人又不肯认大都督赐的官职,这种人家,怎的还能要?大都督不都说过以后不用走动了。”
“他们下狱,是受了连累。”姚家的事情,李草儿再是大度,心中是膈应的。只是想到姚家大房长子姚凤清现在是儿子的先生,与李廷恩有婚约的姚清词举止得宜,进退有度,又有几分惋惜。她想了想道:“寻个粗俗的,只怕廷恩看不上。寻□□出挑的,怕将来不懂事儿。”就是自己没妾室姨娘的困扰,婆婆却是有的,妯娌们,来往交际的人家都有,不懂事的小妾闹起来,自己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将来可不要意思见弟妹。
蓝嬷嬷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嬷嬷,管教小妾通房自有规矩法度,实在不将这点事放在心上,觉得李草儿想的太多。通房妾室,听话自然好,不听话当家的主母有的是法子管教,大都督又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不过李草儿说的话也对,本是想李廷恩有人服侍,若不懂事,那可不行。蓝嬷嬷想了想,就道:“自然不能挑没见识光靠一张脸的乡下丫头,就是来历不明的也不能要。老奴的意思,太太不如趁着明日的梅花宴,挑几家门第差不多的闺秀,若有看得上的,就给大都督做个妾室就是了。实在不成,这几年原本许多望族大家都破败了,这些人家的姑娘以前是在锦绣金玉堆中长大,闺训严苛,太太挑两个老实的给大都督,以后就全看大都督会不会抬举了。”蓝嬷嬷说了这一大篇话,见李草儿还有点拿不定主意,干脆加了一句,“太太,老奴说句忌讳的话,待将来大都督登上那位子,后宫三千,当家的主母自要有雅量才行,难不成还能让皇宫都空起来?”
李草儿心中一惊,这回是彻底被蓝嬷嬷说动了,“好,我这回就在陇右挑好了人再回去。也不必再问廷恩的意思,他从来只会心疼别人,体谅别人,别人却不管他的心意。我这大姐,这回给他做主了!”说到后头,李草儿眉宇中就升起一丝怒意。
蓝嬷嬷心头落下一块大石。
她这样劝李草儿帮忙给李廷恩纳妾,自然也有私心。一旦大事定了,李廷恩就是天子。眼下姐弟情深,当然万事不怕。可若有了皇后,皇后地位可在公主之上。弟媳与姑奶奶,能亲如姐妹的没有,互有计较的倒是常态。既如此,不如早早叫太太打发两个人去服侍大都督,大都督是个重情的人,若太太打定主意,大都督不会驳了太太的脸。再有这两个人这时候就跟在大都督身边,将来既便有了正室,真到那一日,在后宫也能捞个高位。也不是要掺和大事,至少后宫有人帮忙说话,不至于叫人一手遮天,让太太连找兄弟诉苦喊冤都来不及。
两人这边说完话,李草儿梳妆打扮停当,去正厅见李廷恩。
李廷恩洗漱过后换了家常的一身银色衣裳,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袖口袍角等处用银线绣了几丛墨竹。白玉发冠,白玉腰带,白玉葫芦坠,浑身看上去没有一丝杀伐之气,配上俊逸的面容,倒有几分出世欲仙的味道,唯有幽寂的眼神中看向人时,不经意间会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凛冽。
“廷恩!”李草儿见到这身清淡的装束,眼角一酸,泪水便滚了出来。
“大姐。”李廷恩收敛起眼底的冰冻,噙着温和的笑意亲自上来扶了李草儿坐下,与她寒暄。
“大姐,我好好的,你别哭。”
李草儿用帕子擦泪,“你还叫好好的,上回四虎写信回来还说你背上中了一箭。你……”说着说着心痛的厉害,泪水成串而落。
“早便好了。”李廷恩端枣茶给李草儿喝,“大姐放心罢,郑大夫一直随军照顾我,我手上有上好的药,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李草儿知道这个弟弟的性情,只能将此事作罢,转而与李廷恩说起家中的事。
“爷好好的,爹娘他们也都好。廷文与廷逸上回还亲自领兵带着人平了个小部落的反叛。回来欢喜的不得了,廷逸缴了个头人的金杯,上头镶的全是指甲盖大的宝石,佑哥儿看了喜欢,吵着要小舅舅送给他,福哥儿安哥儿还有康哥儿看了也要。廷逸胡闹,竟找人把金杯给融了,把宝石全拆下来,做了四个小的,分给他们。”李草儿说的又笑起来,擦擦眼角,“西北眼下没什么战事,廷逸坐不住,一直吵着要来找你,跟在你身边。”
说罢想起什么,李草儿赶紧又道:“对了,三个月前,大伯把天赐送到军中去了。大伯的意思,是想叫天赐入亲卫营,练一段时日的拳脚功夫,将来就给你做掌管近卫的将领。可赵将军不肯收天赐,说天赐要从军,要么就去后卫军中,要么就往天策军中去。大伯叫我问问你,能不能给赵将军说一说。”
眼下镇守西北的是赵德。赵德以前叫长福,是最早跟随在李廷恩身边服侍的小厮。因一身力气出众又忠心耿耿,被李廷恩看重,交给出身斥候的心腹赵安教导,学了一身本事后,追随在李廷恩身边,数度出生入死,一步步成长起来,是李廷恩心腹中的心腹,故此才将镇守西北的军队交给赵德统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