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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嫔轻轻吁了口气,说:“那就好。”赵有忠不待她发问,轻声道:“端主子让打听的事,奴才眼下也没法子。万岁爷身边的人个个噤口,像是嘴上贴了封条一般,只怕再让万岁爷觉察。说是万岁爷上回连梁九功梁谙达都发落了,旁人还指不定怎么收梢呢。”
端嫔道:“难为你了。”向栖霞使个眼色,栖霞便去取了一张银票来。赵有忠斜睨着瞧见,嘴上说:“奴才没替端主子办成差事,怎么好意思再接主子的赏钱?”端嫔微笑道:“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只要你有心,便是已经替我办事了。”赵有忠只得接过银票,往袖中掖了,满脸堆笑道:“主子宽心,我回去再想想法子。”
他回到南苑天色已晚,先去交卸了差事,才回自己屋里去。开了炕头的柜子,取出自己偷藏的一小坛烧酒,拿块旧包袱皮胡乱裹了,夹在腋下便去寻内奏事处的太监王之富。
冬日苦寒,王之富正独个儿在屋里用炭盆烘着花生,一见了他,自是格外亲热:“老哥,这回又替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赵有忠微微一笑,回身拴好了门,方从腋下取出包袱。王之富见他打开包袱,一见着是酒,不由馋虫大起,“嘟”地吞了一口口水,忙去取了两只粗陶碗来,一面倒着酒,一面就嚷:“好香!”
赵有忠笑道:“小声些,莫教旁人听见。这酒可来得不容易,这要叫人知道了,只怕咱们两个都要到慎刑司去走一趟。”王之富笑嘻嘻地将炭盆里烘得焦糊的花生都拨了出来,两人剥着花生下酒,虽不敢高声,倒也喝得解馋。坛子空了大半,两个人已经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王之富大着舌头道:“无功不受禄,老哥有什么事,但凡瞧得起兄弟,只管说就是了。我平日受老哥的恩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赵有忠道:“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圈子。兄弟你在内奏事处当差,每日都能见着皇上,有桩纳闷的事儿,我想托兄弟你打听。”
王之富酒意上涌,道:“我也不过每日送折子进去,递上折子就下来,万岁爷瞧都不瞧我一眼。能见着皇上,可跟皇上说不上话。”赵有忠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求你去跟万岁爷回奏什么。”便凑在王之富耳边,密密地嘱咐了一番。王之富笑道:“这可也要看机缘的,现下御前的人嘴风很紧,不是那么容易。但老哥既然开了口,兄弟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老哥交差。”赵有忠笑道:“那我可在这里先谢过了。”两人直将一坛酒吃完,方才尽兴而散。
那王之富虽然拍胸脯答应下来,只是没有机会。可巧这日是他在内奏事处当值,时值隆冬,天气寒冷,只坐在炭火盆边打着瞌睡。时辰已经是四更天了,京里兵部着人快马递来福建的六百里加急折子。王之富不敢耽搁,因为驿递是有一定规矩的,最紧急用“六百里加急”,即每日严限疾驰送出六百里,除了奏报督抚大员在任出缺之外,只用于战时城池失守或是克复。这道六百里加急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火票拜发,盖着紫色大印,想必是奏报台湾郑氏的重大军情。所以王之富出了内奏事处的直房,径直往南宫正殿。那北风刮得正紧,直冻得王之富牙关咯咯轻响,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捧了那匣子,两只手早冻得冰凉麻木,失了知觉。天上无星无月,只是漆黑一片。远远只瞧见南宫暗沉沉的一片殿宇,惟寝殿之侧直房窗中透出微暗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