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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丈松史登达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位小女娃,是刘师叔府上的亲戚吗?还请刘师叔下令,让她开口放人吧。若然耽搁得久了,那头畜生本性发作,我万师弟这条性命可就要不保了。”
刘正风淡淡道:“这位夜姑娘是刘某府上贵客。她和那位苏姑娘一起,保全了刘某家人弟子不至于受那等丧心病狂的无耻之徒威胁劫持,对刘某有大恩。刘某对之唯有感激,可没资格向别人说三道四。”
史登达一时间为之语塞,更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才好。费彬则终于忍耐不住,暴喝道:“丁师兄陆师兄,你们都一起出来吧。事已至此,咱们也无谓藏着掖着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顺便让天下英雄知道这桩大阴谋。”
只听得在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随即黄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心。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费彬跃下时一模一样。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定逸师太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陆二人一露面,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合共数十人也齐声道:“嵩山派弟子参见天下英雄!”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是早就进来混在近千宾客之中,暗地里监视着刘正风。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太欺侮人了!”天门道人也皱眉道:“是啊。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都是师兄弟,有话尽可以好好说。何必这样?”
托塔手丁勉阴森森道:“天门师兄,定逸师太,你们有所不知。不是我们嵩山派不记念五岳剑派结盟之义。实在是今日事情关系太过重大。刘正风突然要金盘洗手,当中其实关系着一件天大阴谋。这桩阴谋若果成功了。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我们本着同门之情,所以特地前来劝刘正风悬崖勒马。只可惜……哼!终究还是让人给搅合了。”
定逸师太皱眉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刘师弟正当壮盛,却忽然金盆洗手,老实说,贫尼也颇不以为然,可人各有志。旁人亦不能强加阻止啊。何况我瞧刘师弟也没这么大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仙鹤手陆柏冷冷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随即从史登达手上接过五岳令旗高高举起。大声道:“刘师兄,左盟主吩咐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你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究竟暗中有什么勾结?设下了什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这话一出。大厅上近千宾客登时个个都是悚然动容。今日来到衡阳城,上门向刘正风道贺的人,虽说龙蛇混杂,三教九流都有。但总体来说,还是属于江湖白道人物。而魔教则统领黑道。双方争斗厮杀纠缠不休。已逾百年之久。总体而言,乃是互有胜败。但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实是非同小可。正道中人虽对之切齿痛恨,但同时也深深忌惮。等闲绝不敢提及其名。这时候听说刘正风竟然和东方不败有勾结,近千宾客,倒有七八成以上都感觉又惊又怒。
刘正风凝声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东方不败,所谓勾结阴谋,根本无从说起。”
费彬冷笑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难道刘师兄也不认识他吗?”
刘正风心中早有准备,故此也不惊慌。他面色一沉,从容道:“不错!我不但识得曲洋曲大哥,而且他更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但那又如何?刘某结交朋友,乃是私事,刘正风不敢欺师灭祖,背叛衡山派本门。不敢有违江湖上侠义道,更不敢伤害无辜,做那等挟持他人家小以作威胁的伤天害理勾当。如此,别说你嵩山派,别说左盟主来了,哪怕天王老子来了,照样也管不着刘某!”
丁勉深深吸口气,陡然大喝道:“天王老子管你不着,我们左盟主却管得你着,朝廷法度更加管得你着!张师侄,请你宣旨!”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材本已魁梧奇伟,这时候一句话出口,其声音洪亮之极,登时教近千宾客几乎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在旁观者眼中看来,似乎更突然高了尺许,显得威猛无比。
隆隆余音尤未过去,那名坐在首席上的张县令立刻长身站起。先前那股酒色之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者,赫然竟是一副教人望之心寒的笑容。他右手一招,喝道:“拿来!”跟随他进入大厅的衙役迅速上前,跪下右腿,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
张县令揪开黄缎,但见盘里放着两份卷轴。他随手拿过其中一份展开,昂然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大厅上近千宾客听了,禁不住同时大吃一惊。心道刘正风金盆洗手,封剑归隐,那是江湖上的事情,与朝廷有什么相干?而且这丁勉怎么又称呼张县令为师侄?难道这个知县,竟然也是嵩山弟子不成?
假如那张县令在嵩山派众人现身之前就宣读圣旨,那么刘正风必定毫不犹豫就当众下跪,然后山呼万岁接旨。然而此刻,刘三爷只是冷眼旁观,丝毫不为圣旨二字所动。张县令同样也不勉强,径直捧起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人脸色又尴尬,又诧异。须知道,江湖与朝廷,本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圈子。长久以来,两者皆河水不犯井水。朝廷对这些江湖人的所作所为,大致上都采取只眼看只眼闭的方法应对。只要这些江湖人不是谋反作乱,那么不管他们做什么,也都不作干涉。
另一方面,武林中稍有名望者,均自视甚高,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里。那些为官府效力者,则一概被蔑称为鹰爪孙,在武林中可是全无地位可言。但刘正风……他身为衡山高手,声名威望只在掌门莫大先生之下,竟然屈身去当个芝麻绿豆小武官这也未免太不成体统了吧?
那张知县神色自若,更不管厅中宾客如何议论纷纷。他放下那份圣旨,随手再拿起另外一份展开,朗声又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湖南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刁顽奸狡,鱼肉乡里,更勾结日月教逆贼,意图谋反。着衡阳县知县将其捉拿归案,抄没家产,查明有涉及同犯者尽数下狱。无须等待秋后,可即明正典刑,钦此。”
这份圣旨,其内容与上一份截然相反。直截了当就将谋反大罪安到了刘正风头上。不但要追究其本人责任,更要抄家灭族,其手段可谓严厉得无以复加了。大厅上宾客一听,禁不住人人自危。要知道,历朝历代,对于谋反这种大逆之罪都查禁得最是严厉。一旦发现此等案件,官府绝对会雷厉风行,绝不再像应付寻常罪过那样马虎了事。官府假如认真起来,其势力绝不是普通江湖人士能够顶得住的。
没错。武林人士都有一身高超武艺。但武艺再高超也罢,也敌不过几百几千名官兵一起围攻啊。何况成名的武林人士,大多都有家有业。比方说刘正风就是衡阳城的大地主大士绅。官兵若来围剿,刘正风自己倒可以逃脱,但妻子儿女又如何逃脱?即使全家都侥幸逃走了,其名下产业也都要保不住。
这还罢了。一般来说,谋反之罪也就是夷三族,顶多夷九族也就到头了。但本朝成祖皇帝,却首创特例。把当事人九族之外的门徒弟子,亲朋好友等等一概株连在内,称之为第十族。今日刘正风犯了事,堂上众宾客前来祝贺他金盘洗手,则在官府眼中,岂非全部也是同党,统统都要被划入“十族”的范畴内?
张县令虽不懂武功,但他所代表的,却是天下间最强大的权力!权力之下,一切尽成蝼蚁。不管你什么衡山派也好,什么一剑落九雁也罢,统统都不足为道。故此这两份圣旨一出,所给于众人的震撼与威慑力,更要十倍于嵩山派众高手的大举出击了。
托塔手丁勉见全场静默,禁不住得意非凡。暗道左师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真是人所不及。他多年之前安排下张师侄这么一着暗棋,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类似于张师侄这种布置于天下间各门各派高手身边的暗棋,我嵩山派也数不清楚究竟还有多少。他日合并五派,铲除魔教,然后吞掉少林武当,一统江湖,这些暗棋将可一一大派用场。左师哥妙计安天下,真是我嵩山派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功臣,就是创派祖师也远远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