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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以笑笑,“咱们兄弟一处,没甚可怕的。澌儿先下去吧,今儿个万万要记住,守好九门咱们才有活路。”
郅澌领了命退下去,周公以盯着西面飘来的浓云幽幽开口,“有时,绝处才能逢生,咱们不逼自己一把,这富贵公子没完没了做下去,只怕是要玩物丧志了。老二,你带着公旦去老祖宗那儿,机灵点。”
公祥不多话,微微颔首便去书房寻老十了。
周公以抬手拍拍周公衡的肩头,“大哥明白你的心思。老六,时至今日,这个皇宫给咱们兄弟的,真真就是那四个字,家破人亡……如今,没甚好怕的了,哥哥多谢你。”
六皇子紧蹙着眉垂下头,周公以又道:“去书房叫上老八,捡着各宫要紧处,小心提点几句该提点的人,不论如何,让他们有个准备。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切勿把事情闹大了。”周公衡应下,转身便去。
转眼,这风云变幻的揽月亭就剩了老三同周公以。周公旸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好颜色,“大哥想说什么就说吧,佳文一命在术治,老三为哥哥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
“公旸,”周公以望着青山山尖笼罩在倏忽间倾天覆地的云山雾海里,“山雨欲来风满楼……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时今日,我还是这句话。”说着,他缓缓回身,“你是咱们兄弟里心思最清明的一个,如果今日的劫波我们兄弟能安然度过则是最好,如是我们不能全身而退,我不能眼看着万里河山就这么落入七叔手里。”
“大哥,老三不会独活。”周公旸望着自家哥哥,身负西山残阳背着手淡然笑道。
周公以抿着嘴角,“公旸,本宫接下来的话,你听清楚。如果天不怜见,本宫今日对你交代的这些话成为我的遗言,我会在父皇书房的匾额后头放置一份父皇手书诏命,立你为继世之君。那时你务必记着,放下所有的儿女情长,没有兄弟手足、情分血缘。父皇身中奇毒,澌儿调养了些日子,身子将将有些回转,偶尔能有些清明时候,若是逼宫不累及父皇,他会禅位与你,那时请你照顾好他。”
周公旸闻言骇然,甚至膝盖都来不及屈下,周公以稳住他的肩膀,“本宫的话很清楚,我想你也听明白了,我与澌儿心头的疑虑现下不能说与你听,但如果此次祸起萧墙,且步步杀招……那我可以明白告诉你,我们丧命于某个你非常信任的宗亲之手,那时如果你再顾及这些情分,那就是不忠不孝!你会成为毁我大周江山的罪魁祸首。记住哥哥的话了吗?”
十指圆润的指甲嵌进掌心,周公旸抿紧嘴唇,轻不可闻道:“臣弟遵谕。”
周公以笑笑,“澌儿这会儿在城东,你带着安监院的令牌直出安平,三日内务必赶到术治,带着蔺家小姐销声匿迹。”
“大哥……”周公旸鼻头一酸,红了眼眶。
“没的别哭哭啼啼的,我欠着淑妃娘娘一条人命的情分,保你夫妇平安,于情于理都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该做的。”
“可是他们……”周公旸咬紧了牙,他的手足面孔一个个在脑海里闪过去。
“如果真到了那步田地,老三,我算是用我自己的命给了你一个教训,你若是再步我后尘,那我死得岂不是太屈了?”周公以一笑了之,复又道,“老师小时候常对咱们兄弟说,生于帝王家,无情本是常性,咱们兄弟是个异数……这异数是我强求来的,理应我用性命去偿,公平得很。”周公以不再多看一眼,撩起袍角一跃而起,轻轻落在甬道上,负着手,朝着养居殿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远。周公旸望着那个背影,似乎是恍然明白了,到底什么是多年前的天命所归。
伯休很快来到了养居殿同皇帝陛下与太子殿下吃茶,据说三人说说笑笑,十分融洽,傍晚时分,太子殿下在新修葺好的东宫大摆筵席,为伯休接风洗尘——就好像今日午时带头缺席的不是他一样。朝臣权贵来得齐全,大亲王同皇子们也都位列席间,几日间名声大噪的郅澌大人也端端坐在堂上静静地吃自己的酒。丝竹清雅,月色绮丽,文臣诗兴大发之时,郅澌陡然起身,脸上一片泰然安恬的神色,立在堂前,道:“天干物燥,国舅贺璋大人府上不慎走了水,满门上下,无一幸免。微臣属下前去救火,从火场里抢出来具贺大人遗体,念着优歌小姐同国舅爷父女情深,想着怎么也是个念想,特来转交给贺府小姐。”周公以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继续演着这出戏。一旁的何诤拿过早已准备好的丧服,在大殿之上便替太子爷换上了,周公以深深望着伯休,淡淡道,“伯休君,见笑了。”
伯休神色淡然,看了一眼郅澌,眼神又落回这位看去年轻体弱的太子爷身上,“太子爷和郅澌大人好身手,今儿这一出隔山打牛真真是旷古未闻。”
“哦?伯休君这话倒是有趣,那您究竟是牛还是山呢?”周公以顺着问。
“太子不必拿话套孤,时至今日,筹码都摆上了台面,即便明说又有何妨?”
周公以这头贺璋刚除的摊子还没收拾干净,那头却看着伯休像是就要剑拔弩张地开战了,两厢正为难,公祥他们倒不是想不出法子,却只低低跟郅澌咬了句耳朵,丫头倒是利索,再上堂前,一拱手抱拳,“殿下同优歌小姐兄妹情深,小姐尊考新丧,理当前去安抚几句。”
周公以望了望郅澌,眼波两抵便一切尽在不言中了。周公以同伯休刚一退去,鲁亲王、彦亲王同顺亲王便向玉阶退去,大门未开,此时皇子们将百官同宗亲隔开,郅澌站在一旁,朗声道:“不知洹王爷以为,国舅贺璋为何而死?”
百官闻言惧骇,郅澌的言下之意再清楚没有,贺璋之死同内卫府和她郅澌有洗不脱的干系,她也根本就没想过独善其身。殿中沉闷的气氛诡谲森然,激得人冷汗涔涔,洹亲王对贺璋之死纵使千百无奈,此刻话在喉头,字字句句都是指摘太子嫉贤妒能、偏信奸佞,但郅澌的淫威在那里,总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激怒了她,“本王不懂大人的意思。”
“人言‘盖棺定论’,国舅府要盖棺,这个论,咱们也该为陛下分忧。”郅澌眯起眼,盯住洹亲王。
“郅澌大人,纵然您如日中天、手掌重权,可你再怎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不该对着本王这个当朝大亲王放肆至此罢?”
“郅澌如是冒犯了,先跟洹王爷道个歉,如是放肆了,事后自会去内务府领罚,如是百般不是,自有民意物议去评说,今儿个,本官领三宫意思来问问洹亲王、问问这大殿上的百官,这国舅爷的论调,究竟是怎么个定法?”
“郅澌大人,”何大学士站在列首,端端道,“老臣只想问一句,邻壑之灾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