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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澌笑笑,“不急。祝大人,这世间啊,想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的恶名该是早传到晏南的地界了?”
“大人言重了,只是在下不懂大人此言何意。”祝十三眯着眼。
郅澌隔着三步远的距离,不卑不亢,只言道,“大人心知肚明。”说着一跃而起,抬手拔出祝十三侍从的佩刀,那两个军差便就此被一刀封喉。将刀送回侍从刀鞘,郅澌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我这人本事不大,最擅长的事情也就是护短了。不论内卫还是安监院,都是朝廷的衙门,大人的治下郅澌冒犯了,只是我行事一贯如此,请大人指教。”
祝十三心下一动,月山无阴谷的事他早想到朝廷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太子爷舍得这位红颜知己离开京城深入虎穴。“大人......杀伐果决,在下佩服。”
郅澌冷笑,“将军镇守一方,郅澌虽说无论是论资历还是能力都差出大人许多,但好歹是个钦封的钦差,大人想对下官说的,就只是佩服?”
祝十三眉心一动,寂寂开口,“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若是无妨的话,下官倒当真有些话想跟大人说。”
郅澌蹙眉望着他,祝十三笑笑,吩咐人备马。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演着曲曲折折的马道一路登高,上了一处小山丘的山顶,祝十三长身立于马上,挥鞭指着山谷里的路,“沿着那条路三里地再往山里一拐就是无阴谷,早先那无阴谷是安西将军选来屯粮的地方,蔺府......之后,就荒废了。半月前,我们也是接到安监院官员的来信,才知道那里头屯了兵。”祝十三见郅澌没说话,接着道:“宫里如是想要十三这条命,我能奈何?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一纸诏书即可,何须大人千里奔波走这一遭?”
郅澌凝望着那处谷坳,淡淡道:“取你命便能安天下,多生几个祝十三就好了,何须大军在前流血拼杀。”
“传言不虚,达人通透。祝十三全凭钦差大人调遣。”那厮一拱手,单膝跪在了地上。
郅澌不自觉抬手抚了抚额角,“不急,本官还要好好打量清楚,大人不必心切。”说完掉头就走,等也不等,鹿皮靴子一蹬地,马也不上,蹦着跳着就跑开了去,远远丢下句“大人先回,不必等。”
甚是无趣的一个月过去,除了那天在祝十三府门口阶上教训了小厮,没人见着这个传言里雷厉风行的太子红人有个什么动作。别提那幽静无人的无阴谷了,祝十三原本太平时候逢三去趟军营视察的旧规矩又被拿出来实行……人人只道看这绣花枕头的模样,晏南离被荼毒之日怕是不远了。
值到九九重阳节,钦差仪仗到了。洋红撒金的袍子穿整齐,郅澌从马上下来,晏南府文官知州往下都在这儿了,祝十三戎装立于一旁。互相见过礼,郅澌引荐了晏南境内的安监院头子宋珲,“原先院子一直静默在暗处,今儿本官也不妨改一改行事习惯。”
祝十三对那宋珲拱一拱手见过礼,转头又向郅澌,“大人移步内衙。”
郅澌笑,“晏南这地界儿名传十里的是三步一丛竹,只可惜本官皇命在身,没那个游山玩水的空闲……”这厢像模像样叹口气,“这军营就在城外,那里清清静静又不碍公务,不如吾等出城一叙?”没人知道这个女扮男装的安监院院令的葫芦里到底是买的什么药,只能犹疑地跟上。一行人快马,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来到了城外军营。郅澌勒马回身,目光在随行的官员头上逡巡一会,暗自笑了笑,跳下马,营中业已集结完毕。郅澌倒是不客气,方步迈着就上了台,侧头对宋珲略略示意,宋珲扬手,十数个院子里的黑夜官员押着一行百姓装扮的人跪在台前。
郅澌顺着手里的马鞭子,浅笑着,“都说这晏南水深,合朝上下也挑不出个冤大头肯来走这趟差事。郅澌资历薄,命也硬,揣了十二万个小心千里奔波来一趟,你们可真是让我失望得紧呐!”宋珲搬了把椅子到台上,郅澌翘着脚坐下,斜倚在扶手上,“安监院是刺杀的祖宗,就你们这二两肉也舍得放上席面……我看这晏南是没什么能用的东西了。宋珲,松了这些人。再把本官买的那些酒拿出来给兄弟分分。”宋珲让那些个安监院的人松开底下那六个杀手。
郅澌起身,“今儿本官有空,不妨你们来说说,什么仇怨让你们心甘情愿要背上刺杀朝廷钦差的大罪为他人做嫁衣?讲出来本官替你们断一断值不值当?”
那六人目眦欲裂,各自起身瞪着郅澌。
郅澌像是习惯了,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何苦做这么个不共戴天的样子出来呢?等本官本官真的杀了你们全家再这么恨我也不迟。”郅澌扬了扬手,宋珲立于一侧开始念一张单子,上头都是些人名住址,满满当当三五页,台下头的杀手变了脸色。郅澌满意地笑了笑,“自古最毒妇人心,本官不光是妇人,还是小人。老幼妇孺灭人满门的事,本官做得出,尔等都该知晓的。”眼瞅着下头边上有个大汉脸色愈发难堪,郅澌略笑一笑,“你现下就是自戕也没用,本官记得你,家中父母娇妻一双儿女,”郅澌拍拍自己的脑门,“你瞧瞧,这记性,还有你那跛脚亲弟弟的一家五口呢。你现在要是夺了刀剑自戕,本官头一个屠了你全家,不妨试试?”
那汉子闻言住手,满目猩红地怒视郅澌。
郅澌一跃下台,“不是本官不讲理,是你们根本不愿意同本官讲一讲。本官不问主使,只要一个理。”
一个大汉朝地上啐了一口,“安监院横行黑手,现在还敢讲理?真是笑话!”
郅澌笑一笑,像是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下一个大汉身边。
“阴刻妇人!拿着老弱妇孺的性命威胁我们,这与他们何干?还敢说自己不是黑心衙门!”
郅澌笑,背着手一步一顿听完这翻不出新花样的泣血控诉,最后那个话音刚落,郅澌立时变了脸,回头大喝宋珲:“酒呢?!”
宋珲虽面不改色,还是有些哆嗦地在兵士中间发酒。
郅澌坐在木板搭成的台子边沿,一抖袍角,“军中有令,除非主将有令,事关节庆,擅自饮酒者军法从事。故而本官今天这酒也是有个缘由的,”郅澌从宋珲手里接过一个粗瓷碗,“这酒,请诸位庆功!”郅澌先干为敬。
“吴柏勇,方才本官那话没说完。安监院若是是刺杀的祖宗,我郅澌就是用毒的祖宗。你那点儿耗子药还是留着自己回家下酒去罢。”郅澌阴凄凄地扬着一侧嘴角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