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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温和慈爱、通情达理的婆婆,当着那么多嬷嬷的面,话里话外地说她管不好丈夫的房里人,没有做到妻子相夫教子的责任,才会让那些贱蹄子趁虚而入,害了她的宝贝儿子,更甚者,那话中的苗头,直指她“不贤”,没有劝导好丈夫,让他走了歪路。
为人媳妇,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孝敬公婆,是相夫,是教子。其他的,管家,权力,都是外物。
——可是,一个在她怀着贾蓉的时候不闻不问的丈夫,一个为了宠爱的姬妾差点将她推倒流产的丈夫,一个在嫡亲的祖父重病期间与自己的丫鬟勾勾搭搭的丈夫······她要怎么劝,又怎么敢劝,怎么敢管?难道婆婆从来都没有看见,那些娇娆妖美的通房丫鬟、姨娘们,在自己过门之后,都给自己下了多少绊子、给了多少气受?难道婆婆从来没有看见,只要她稍有不慎,那些妖妖娆娆的姨娘们在他那里一哭诉,自己就得被他骂作“容不得人”?
然而为人媳妇,不能对婆婆说的话有半句质疑,她只能沉默地站着,沉默地听着,沉默地看着,浑浑噩噩地服侍着,如同行尸走肉。
若不是后来有丫鬟来说贾蓉哭闹不休,只怕她现在还在婆婆那里,受着那无止境、无形却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酷刑吧。
胡氏手里抱着年幼的孩儿,靠在将自己养大的奶娘身上,泣泪滂沱·······
厢房之外。
秋娘连消带拧,削了那敢质疑的小丫头一顿,直把小丫头唬得几乎要哭才罢休,一回头,就看见有个人影躲躲闪闪地在门外探头探脑,叫过来一看,却是胡氏屋里的二等小丫鬟:“你不好好在屋子里守着,跑来这里干嘛?”
小丫鬟愁眉苦脸:“舅太太让夏嬷嬷送了信来,说是舅老爷和人争墙,那家人不让不说,还把舅老爷家的墙给拆了,舅太太说太太说了,奶奶这里向来最是富贵有权势的人家,若是叫大爷出个面,事情绝对没有半个不成的。”
秋娘听得火起,照着小丫鬟的面唾了一口道:“啊呸!别说什么舅老爷、舅小爷的,咱们奶奶的舅老爷可是任着学监,当着官职,有头有脸有体面的人家呢,哪里又冒出一个泼皮破落户,和人抢东抢西,成日要咱们奶奶帮衬的舅老爷来?你们这些小蹄子,便是要看人儿下菜,也得看看他当不当得起那个碟儿呢!这些昏头话儿,你们听听就好,拿来烦奶奶作甚?便是推不了,你们便睁了眼睛,闭了耳朵,聋子见了哑巴——装聋作哑,也不会么?”
小丫鬟被这么一挤兑,不由哭道:“我就知道但凡有好事儿,姐姐们也不会让我过来,秋姐姐上辈子是烧了高香,落得清闲,不知道我们的苦处。难道我们不知道奶奶事情忙没空儿?若不是那是太太身边的嬷嬷,谁管他是甚么夏嬷嬷、冬嬷嬷!姐姐是不知道,我们只说了句奶奶还没下来,嬷嬷且安心等会儿,那嬷嬷便说‘贵人果然事忙,高门大户,上上下下都是大事,我们舅老爷生死这样的小事儿比起来只能退后了,难怪人都说‘高门嫁女’,入了高门,果然是不同了’。你说气不气人?还有兰姨娘在旁边,一口一个道理,姐姐们都不耐烦,只打发了我在那里,我若有点儿办法,怎么会来找姐姐?”
秋娘气得笑了:“好个木头疙瘩!她们叫你来找奶奶,你就真的来?”还想骂两句,又觉得不合适,胡乱两句打发了。
厢房里,被“舅老爷”这个词勾起了对亲母思念的胡氏悲泣更甚。
别人,如隔壁府里的小张氏,有琴瑟和谐的夫婿,她没有;别人有和善的、血脉相连的嫡亲姑姑做婆婆,她也没有;更甚至,连天下所有做人媳妇的女儿受了委屈之后可以回娘家倾诉的那个人——母亲——她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