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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母亲把孩子们需要穿的棉袄拿出来晾晒。
有的鸟儿早早地飞去南方,徒留下屋梁上的空巢。东河依旧流淌着那滋养着土焦村的河水。
炊烟四起,已近傍晚,老老树皮爷爷坟冢在东南一隅凝望着土焦村和那流逝的河水。
老老树皮爷爷逝去的那一刻正是土焦村小学奠基的那一刻,村里老老少少带着白花给这位可爱的先生送别。
“太爷爷,老老树皮爷爷我还要和你一起晒太阳,听你讲英雄的故事啊!”大军说着扑向老太爷家的院门。那院里拥挤不堪,人们在瞻望老人会不会发生奇迹,再一次地醒来。那种等待是异常安静的,虔诚的,紧张的。
可老人最终没有醒来,早在三天前,他曾昏死过,便又奇迹般他苏醒过来,他说过要看到学校动土才能心安。他听到了来自学校的奠基的炮声,便微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深爱的孩子们。孩子们在老太爷健康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他的存在。但自从老人不能够出来晒太阳的时候,孩子们才觉得老老树皮爷爷对于他们是多么得重要。孩子们没有了故事,没有了一声声充满了爱意的谩骂,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冲刷着脸颊,初冬还不太冷,但脸颊上的泪水火辣辣地浸渍着皮肤,这样的疼痛让他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寞。
二麻子听到了老人归天的消息瞬间跪倒在地,仰天长啸:“老太爷,一路走好喽!学校一定照您的遗愿办,一路走好喽!”
直到下午,灵堂搭了起来,老太爷的座椅搁置在一边,那些孩子们围在这把摇晃的座椅面前,静静地看着大人张罗着丧事。老老树皮爷爷的遗像是早在几天前就画好了的。孩子们看见这张黑白画子,很觉得老太爷在朝着自己微笑呢!当土盆里的冥纸焚烧的时候,火焰的光亮映照在相片上,那微笑更是生动的了。
大人们自己在家拧了白花带在胸前,排着老长的队等着给老人烧纸。很多人并没有留下眼泪,大家都以为这是喜丧,但想到老人临了给村里盖了一个大学校,那是了不起的事,想到自己的孩子或是孙子能在明亮的教室里上课,甚至可以考上中学,像牛润一样考上大学,就觉得那遥不可及的事情会在自己身上成为现实,便激动不已,眼泪自然便滚落了下来,并且无休止。
村里的赌鬼们见了老人的灵堂,有点发怵,他们害怕看老人的眼睛,曾经的这双眼睛多么严厉地指责他们赌博的行为。但他们从心眼里尊重这位老人,他像一棵能够闪着光亮的树,昭示以孩子方向。他们甚至有一会儿下定决心改掉赌博的恶习。他们眼神中的一丝悲哀证实了这一点。但那种超越是及其困难的,他们的闲散是因为内心没有播下梦的种子,理想在他们这伙人看来更是不可触摸的,堕落的日子在吞噬着他么早以斑驳的心,这是及其痛苦的,堕落有时意味着对于美好生活的更强烈的向往。而堕落更是一种求救。
刘留并没有跟这些赌徒在一起,他躲在场上的稻草堆上惬意地抽着烟。他心里的阴暗从心底抽了出来,放在这白日里晾晒。他幻想着自己为何没有这么多的宝贝。他开始怨恨自己的父母没有给自己留下丁点的财富,那个茅草屋还是因为村里挪了家里的祖坟从村子里磨来的。吃喝拉撒全在一个屋里。可谁不知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全拿去赌了哪!村里的人都说如果这家伙有老婆也早给赌丢了呢!
大军娘有两夜没有入睡了,她帮助曾孙媳妇料理家里的一切事务,不曾想,有很多开着轿车的外地人赶到了这片旮旯地,行了礼,又都匆匆离去。镇里来了很多领导前来吊唁。他们流了眼泪,这让大军娘感到很不解,在大军娘看来,当官坐轿子的都是威严的,不会流泪的。
刘留的金豆子在灵堂的不远处张望着,她很想能在老人面前行个礼。在金豆子很小的时候,老太爷经常给她吃酥糖,还常说:没娘疼的孩子最可怜了。这句话让金豆子感到温暖。金豆子在失去男人的时候,老人说过:女人要挺过去,苦日子可都是自个儿给的,可别糟蹋了自己!金豆子现在才知道,她的生活全是自己造的,如果能够听老人的劝,怎会有今天的模样!村里的女人见了她,老远就吐唾沫,骂出的话更不用说了。可金豆子长得漂亮是改变不了的。男人爱看金豆子也是改变不了的。金豆子因为寂寞卖点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在女人们眼里是眼中的木钉子,即使挨着男人骂也要搞阶级对立,把立场弄个分明。金豆子在远处对着灵棚磕了几个响头,起身摸了泪水,朝着偏僻的窑厂走去。
曾孙媳妇很安静。她细致地做着手里的每一件事,虽然不比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泼辣,但细致是足足能比的,她也是听着老太爷的故事长大的啊!
下葬的那一刻,天空下起了小雨,东河上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人们的心里也是雾茫茫的。村人都以为这层雾气是托着老太爷的灵魂到极乐世界去的。老太爷去极乐世界会带给村子好运,因为老太爷一直为村里的每个人着想。这个好兆头似乎让每个人的脸上绽开了笑容。但这样的笑容不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东河的雾气三天三夜没有散去,雨也没有断。直到太阳爬上了远处的塔楼,照耀在东河之上,雾气才慢慢地散去。
孩子们不希望这样的雾气散去,雾气让孩子感到了老太爷的气息,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胡子的柔软与温暖。太阳的升起让孩子们感到惆怅,甚至是不安。
学校的混凝土开始搅拌起来,发出的噪音传出很远,惊飞了安睡在塔里的乌鸦。人们恢复了以往的生活,除了那张座椅面前在风中矗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