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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脱了衣服躺在暖烘烘的炕上,身上盖着大棉被,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朦胧间突然觉得自己傻,他应该在炕上接待师父的,这样他跪也能跪在暖烘烘的炕上,地上真是太冷了。
余骓今晚却没能如愿睡个好觉,半夜突然有人咣咣敲他的门,他平时睡得很浅,那敲门声又打雷似的,几乎把他门板都拍烂了,余骓一下就清醒过来,他嘴里骂骂咧咧地披着棉衣起床,急着出去骂街帽子都没来得及戴,顶着一头硬茬茬乱糟糟的头发就拉开门——然后一脚踹过去。
来人没及防备,被余骓当胸一脚踹得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好在他家门槛不高,那人滚下去就哎呦两声,然后不疼不痒地爬起来,抱着余骓的脚脖子就嚎:“余大掌柜!余大掌柜!您抬抬贵脚,别踹了!是我呀!”
余骓当然知道来的是谁,能知道他家住处,还半夜上门扰人清梦的,也就这一个人了。他吊着眼角蹬了两下小腿,倒是没真把他踹开:“哟,孔方兄,这么晚上门,我还以为是鬼呢,对不住啊,受了点惊吓,踹疼您了吧。”
来人名叫孔大方,但是为人一点都不大方,倒是特别吝啬爱财,熟悉他的送他雅号孔方兄。孔大方第一次听这个称呼觉得奇怪,便问缘由,等他知道“孔方兄”是古时候文人们戏说钱币的代称时,竟高兴地拍着手大笑起来。
别人告诉他,那是人家嘲笑你吝啬呢,孔大方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又吉利有有文化。孔方,那是钱啊,招财进宝,又是文化人喜欢说的,还沾着文气儿,是个好好名字。
自那以后,便很少有人再叫他真名的了。
他身材圆胖,年纪看起来在四十岁上下,毛孔里都散发出一种“和气生财”的气场,此时叫余骓一脚蹬在地上,如同一个圆球一般缩在那里。他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余骓,因为脸上肉多,笑起来就更显得和善,两只小眼睛却精光闪闪,一看就是生意人。
孔大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冬天,大半夜把人叫起来,照他跟余骓的熟悉程度,只被踹一脚还算是赚了,所以也不敢真借坡下驴地喊疼。他最擅长察言观色,一听余骓话里虽然有怨气,却也没说死,便赶紧爬起来,圆滚滚的身子就往门里挤。
“我不疼,我快冻成冰棍了,余老弟,你这睡得也太沉了,我敲这么久的门都听不见?”
“扯你娘的蛋,我睡觉最轻,叶子落地我都能听见。”
余骓推上门,随手把墙上挂的帽子拿下来扣在脑袋上,缩在墙角里也没有再想进被窝——孔大方深夜来访,必定是有要紧事,他也不好再睡了。
孔大方跟余骓一点都不客气,进门就自动往炕上爬,鞋一脱,一股子汗臭味冒出来,差点把余骓熏个跟头,对方却毫无自知之明地继续嚷嚷:“哎哟,真暖和!”
余骓受不了他的汗脚味,抬腿又要踹:“把鞋穿上!要不然就滚出去!”
孔大方只好缩着身子躲,吭哧吭哧又把鞋套回去,这才开口:“我听说你最近要发财啊?”
他每次都拿这句话当开头,余骓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反问:“你听谁说的?财神爷啊?”
“哎,你可别骗兄弟,有人看见你进了张家的门,赶着车进去的,满载而过啊。我刚刚翻你车上没东西,你藏哪儿了,有什么好玩意儿快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余骓一听这话眉毛就竖起来了:“你他妈的翻别人东西跟自己的似的,还有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