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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以春抽,木以秋零,冷风刮了半夜落叶被摧折成一绝流光,夏侯至的马蹄踩得金黄窸窣作响,朝吏部尚书杨宴的府邸来了。
被家仆引到后堂,刚脱了履,一室浓郁熏香扑鼻而来。
“是太初?”屏风后人影晃动,杨晏胸前衣物大开,露出莹白肌肤,一双脚,不着白袜。只有那张白到发腻的脸上晕染了层层汗意,红润非常。
他刚发过散,从昏死过去的少女身上起来,一抬脚,飘飘自绫罗绸缎丛中踏过,放浪形骸地出来了。
几上,仍搁着描金孔雀牡丹纹执壶,盛有冷酒。角落里沉默的婢子忽膝行过来,将新捣出的五石散,悉数拿青釉刻花盘装了,呈在上头。
夏侯至看杨宴模样,笑了笑,同杨宴相对坐了,眼眸一垂,捻了捻盘中粉末,给杨宴斟了杯冷酒递给他吃:
“平叔此刻可觉神明开朗?”
杨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你我年少富贵,行散不过以济其欲求房中乐而已,毕竟,红尘难舍。”
夏侯至淡笑没接话,杨宴瞥他一眼,摇摇头:“太初何必如此,娶一寒**,又不肯置妾室这等欢情置之于身外未免可惜。”
“人各有志,比不得平叔。”他神色漠然,“我昨夜去大将军府邸拜见大将军,宾客满堂,谈玄论道,不知长安比洛阳如何。”
“长安无所有,唯桓睦故旧而已,”杨宴抬手拍了拍他肩头,语气亲密,“太初,困囿于宫墙之下的禁军里,怎么能比得上坐镇一方,指挥千军万马,到时,功业彪炳,裂土封侯,何等快意人生!”
“所以,这是让子上随我去长安的缘由?”夏侯至手指蘸上些五石散,沉吟道,“大将军有伐蜀的意思,我去长安,这一仗未必就能胜。太傅多年没打下来的地方,平叔真觉得我能如探囊取物?”
杨宴呵呵笑了,将酒盏丢开,懒懒靠在引枕上:“太初既然都想到了这一层,有何畏惧?胜了,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以夺声望的大好良机,败了,桓行懋能逃得掉?想给子上找点漏洞对于太初来说是难事吗?雍凉乃桓睦故旧势力所在,太初这一去,是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说着,唯恐夏侯至不放心似的,身子又倾近了,“太初,桓睦的年岁你算算,他拿什么跟我等争?他一个外臣,又怎么能比得上你同大将军,这才是天子仰赖之处。你今年二十有六,这般年轻,本声望隆重若再能建有军功,日后,放眼天下舍君其谁?”
药性酷热,杨宴面白,言辞激烈处汗珠直滚不得不频频往腹中灌进从冰室取出的蔗浆。
夏侯至沉思不语,半晌,只是轻轻摇首说:“我从不为门户私计,只为社稷,愿尽忠尽力。”
“太初乃水仙负冰,品性高洁,世人难出其右。”杨宴笑赞他一句,语落,两人目光碰了碰不约而同都想到一故人,彼此心领神会,他继续说道,“当年,我说过,太初是能通天下之志的人,而子元,是能成天下之务的人,既如此,他在中护军这个位子上不得不防。”
夏侯至微觉讶异,好半天,沉稳说道:“不至于此,他虽为中护军,但上头还有中领军,那是大将军的亲兄弟。更何况,如今太傅称病不朝,远离了中枢。”
杨宴那双迷离许久的眼,忽然亮了几分,执他手说:“正因如此,才更要未雨绸缪永绝后患,太初只管放心往长安去罢。”
光阴轮转,年华永逝,当初几人少年时携手交游的事情仿佛前世尘埃,早被宦海波涛里的风,吹得不知所踪。夏侯至心里有难言怅惘,困顿心中,无一字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