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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柔儿,你听我说,你可千万要撑住了,不是太傅,是……”
嘉柔梦呓般地望着她那张欲说不说的脸,陡然意识到什么,心底有铅似的东西急遽往下沉坠。愣怔片刻,只把脑袋慢慢地摇了又摇,不肯相信,一张嘴剧烈地翕动起来,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崔娘看她这副情状,唯恐她被魇住了,一手搂过,急的在嘉柔背上抚了再抚:“柔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生死不由人,这生老病死的你得学着……”想自己一把年纪未必能看的开,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呢,便转口道,“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兴许能好受点儿。”
“不,”嘉柔猛地挣扎起来,赤着脚,只穿了贴身小衣从床上跳下来,直往外奔去,唬得崔娘忙喊人将嘉柔拦下。
把人弄回来,崔娘心急如焚边给她穿衣套袜,边说道:“府里忙成一团,你又病这几日,刚好些,自己的身子可不能大意呀。再有,再伤心难过咱们终究是外人,太傅一家子才是正经丧痛,柔儿你莫要给添乱,懂吗?等征西将军回来奔丧啊,看能不能搬出去,只等日子一到,我柔儿出嫁跟萧家的小郎君和和美美……”
说着,暗瞥嘉柔的神色,心里煎熬地简直没法说,她略懂医理,时不常地趁人熟睡替嘉柔把脉,一颗心,七上八下。如今,只盼着寒冬快过,春暖花绽,到时柔儿过的另一般神仙日子,归竹窗下,弄笔案前……
嘉柔魂不守舍听着,忽站起身,人朝绫被里一趴,脸埋进去,呜呜咽咽像负伤的小兽悲鸣不已。
纤弱肩头一耸一耸的,不肯放开来哭。直到两个眼皮又酸又涩,她人往灵堂来,临近了,在一片哀泣里心口跳得迅疾,步子再挪不动。
满世界的白,层层叠叠,丧幡飞舞,到此刻夏侯妙只是由桓行简亲自给换了衣裳,口塞玉器,并未入棺。
有步履匆忙的婢子看见嘉柔,忙提裙进来,到桓行简身旁低声说了什么,他眉头微皱,随即一展起身出来。
两人视线一接,嘉柔看到的便是个腰系草绳,一身熟麻布熬到脱了形的桓行简,她几乎没能认出他。
他一双沉沉望着她,石苞也在侧,手不觉就是个按剑的动作,可腰畔空空便成了个略整丧服的情状。这个姜令婉,倒很会挑时候病,石苞不无遗憾,此刻,只把两只格外警惕的眼黏在嘉柔身上。
“过来再见见你姊姊。”桓行简的声音低沉刻骨,示意婢子搀扶嘉柔过来,一入灵堂,看躺着的夏侯妙容颜黯淡,却十分安详,嘉柔战栗个不住没等多看竟被扑入怀中的一团白影撞的险些跌倒。
“柔姨,母亲她死了……”是阿媛,一张小脸哭得发皱,眼皮早肿到锃亮。她小孩子家,想起来是一阵,哭了睡,醒了再哭。嘉柔紧紧抱住了阿媛,脸上失血,硕大的清泪无声地淌了满脸。到底,没能抑制住声线发颤,啜泣的声音响起。
这是嘉柔第一回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恍惚似假,只知道躺着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开口说这尘世的话,再也不能唤她一声“柔儿”,也再不能执笔丹青,心底大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间去握了握夏侯妙冰凉的手,嘉柔垂首,在泪眼朦胧中看到那指甲不过比寻常白淡了些,并未发青变黑。
只这么略作停顿,旋即被婢子轻轻拉开说:“姜姑娘,眼泪不可滴落在归泉之身。”
天色晦暗,灯影幢幢,桓行简正往长明灯里添着羌酒,他眼底布满青色,浓长的羽睫投下片阴影给遮去几分。
这个时候,家丁飞跑进来惶惶报道:“郎君,大将军来了,带着一队甲胄好大阵仗,奴没敢去惊动太傅,请郎君快去!”
话音刚落,听外头橐橐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由远及近,竟是直冲灵堂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