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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孩子,他声音似染了几分迷醉,桓行简俯下身,将脸贴在嘉柔的腹部,聆听半晌,不由莞尔像是呓语:“不知道孩子现在长到哪一步了。”
嘉柔浑浑噩噩由着他动作,两只眼,出神地盯着那双丢在篾箩里再没做完的白绫袜子,她已无泪可流,只觉得厌倦疲惫。
外头日影移动,桓行简终于直起腰身,温声道:“我看这些小衣裳,你做的很好,不过,太费眼睛,你不要太操劳,这些让奴婢们去做就够了。”
说着,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道,“我去让后厨给你准备饭菜,我也有些饿了。”
看他作势走人,嘉柔冷着脸,下了床,往铜镜前一坐,面无表情道:“我想请大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桓行简旋即转身,回到她身边,柔声道:“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嘉柔垂下眼帘,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长发:“我不想见你,劳烦大将军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如果大将军真看重这个孩子,就不要来。”
桓行简脸上一僵,本欲伸出的手,又缓缓收回,嘉柔不愿看他,只继续道:“医官说,我怀着身子心里郁结不好,他不说,我也知道一个人心里郁结不好。所以,请大将军不要来,等孩子出世,需要段时日,到那天大将军对我也该淡了,我生下孩子就走,希望大将军不要再勉强我。”
她冷冰冰的,说完这些,若无其事对镜梳妆打扮起来,一张嘴,被口脂涂得血红。
“柔儿。”桓行简克制着开口,一张脸,已是铁青,嘉柔看着镜中的自己,红的刺目,想必兄长的血就是这般颜色,她忽嫣然一笑,“大将军怎么对我的呢?杀了我的亲人,还要装可怜说自己不得已,大将军真会诡辩,方才长篇大论,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你知道吗?你说那些话时,我心里只更讨厌你,因为你虚伪,你如果承认你就是想赶尽杀绝你就是不择手段,我还敬你坦荡。你当我是傻子,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想骗我。”
她转过身,晶莹的脸上分明多了一丝忧伤:“你不是最爱虚与委蛇吗?我今天偏要把话说透了,很多事,我如今想的再明白不过,在凉州,你是为我打死了那匹狼,那是因为你知道你能杀得死它。否则,以大将军的性子,怎么会冒身家之险救人呢?所以,那颗狼牙,其实算不得什么。与其说,你如今是关心我,不如说你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嘉柔嘴角微露讥讽,可一张脸煞白,像戴着一戳即破的纸面具,“不是吗?大将军一手遮天,唯独没有儿子。纵然他日登顶,可若连儿子都没有,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这话犹如针芒,准确无误扎向桓行简心头,他沉默着,两只眼忽像充了血一般注视着嘉柔,嘉柔说完,一颗心狂跳不止,看他眼神,好像当场就能杀死她一般。
“这些年,我很少跟人袒露心迹,除了父母亲。太傅他最了解我,我父子二人之间对话也不过是点到为止,彼此心知肚明。我每日不知要见多少人,不过说公事,唯独到你这里,所言皆发自肺腑。既然你觉得我作假,好,以后我不会再说。我没有儿子,世人不知暗地里如何讥笑我桓行简,原来,你也这么认为,好,好,好柔儿,”桓行简忽连道几个“好”字,眉头紧锁,往后退了退,长睫掩映下眼神变得既冷酷又晦暗,余下的话他没再说完,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屋里,只留个怔怔的嘉柔,她心头狠狠一酸,惘然无措地呆坐在那儿,一双眸子,渐渐变得像两朵开在水雾中的莲一般,氤氲着哀气。她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等崔娘一脸惊忧,小心翼翼摸进来,看嘉柔依旧一个人像只纤弱的蜻蜓般停坐那,刚走近,嘉柔忽一揽崔娘丰腴的腰身,把脸埋了进去。很快,泪水打湿了崔娘的衣襟。
桓府院子里的梅树也开了花,张莫愁正带着婢子折梅花,挑出两枝最好的,左右打量,吩咐道:“去给老夫人屋里送去,这一夜,就能被暖阁催开了。”
婢子脆生生答应了声,欢天喜地抱着梅枝就往桓夫人的厢房去,只顾低头看梅花,一头撞上桓行简,顿时吓得支支吾吾。
他一脸的阴沉,未及发作,张莫愁看到他身影忙赶过来,将婢子斥责两句,随即,低首敛眉细细道:
“妾的奴婢冲撞了大将军,请大将军宽恕。”
她抬起那怯怯的眼,拿着帕子,似乎想为他拂掸。梅花折损,黄的蕊果真沾到他衣襟上。乌金斜坠,夕阳的余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上,亦为她脸庞镀上层柔和的金光,可冷风不断,这让张莫愁不禁又战栗一下,那模样,有几分可怜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