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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行简自若如常,拿起小骆驼,反反复复端详了几遍,微微一笑:“哦,原来是给小郎君做的骆驼。”

又还给她,在旁边的杌子上坐下,一搭袍摆,定定地看了会儿嘉柔,观她神情,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目光在她眉眼间一直微微游移着,忽然一笑,开口道:

“我近日常在南市、铜驼街用饭,临近年关,你不知道,热闹得很。四方好物,任君挑选。不过,这集市上,百姓们的脾气似乎太爆了些讨价还价都能打起来,买的人嫌贵了,卖的人呢,笑他家贫就不要来逛南市。”

他边说,边留心嘉柔神情,嘉柔恍若未闻手底动作不停,桓行简微微含笑,继续道:“这样的情形常见,也许,你在凉州也见过。但有件奇闻,你恐怕就不知道了。南市附近有个驿馆,最近,来了个女巫,听人说她能与鬼交谈。”

果然,嘉柔手底顿了一顿,情不自禁抬眸,皎白的脸,秀致的眉,还有那双懵然好奇的清眸,都是桓行简再熟悉不过的了,他凝视着她,笑意不禁越发温柔:

“这世上的鬼啊,女巫说,分两种,一种是福德之鬼。另一种,是贫贱之鬼。福德之鬼,气清神俊,他们不受阴阳阻隔可自行与人交谈。贫贱之鬼就不一样了,他们怨深气劣,要通过女巫,人们才能知晓冥府之事。所以……”

“我不想听。”嘉柔似乎察觉到什么,回过神,冷淡地打断了他,桓行简便微笑着收住了话头,自顾道:“看来这个不够有趣,我听说,有人捡了块石头,乌黑透亮,大如鸡卵,这人爱不释手整日把玩。忽然有一天,石头崩裂,从中飞出一只鸟振翅而去。”

听得嘉柔频频皱眉,满心的惊疑,很想问一问他石头里怎会有鸟蹦出来,岂非无稽之谈?桓行简却已神神秘秘凑近她,很自然将她手一握,问道:

“你住凉州这么久,有件事,不知道听说过没?”

“什么事?”嘉柔脱口而出,旋即后悔,抽出手,“我不想听你说话。”

桓行简一笑而过,将她手重新放在掌中:“西凉有许多人笃信佛教,和中原不一样,我听说,有个僧人住在敦煌,生活清苦,园子里种的瓜菜,有一天,突然都变成了莲花,有这事吗?”

我听说,我听说,全是“我听说”,嘉柔不觉听得专注忽嫌恶地避开身子,冷冷清清的:“大将军不是会献殷勤的人,为了子嗣,看来牺牲不少。天晚了,我要歇息,请大将军离开。”

桓行简想摸摸她的鬓发,嘉柔警惕,脸上绷的十二分紧:“别碰我。”说着,仿佛远远不够似的,她冷峭道,“别用你沾满兄长鲜血的手碰我,我不会忘的。”

篾箩一掀,针线顶子布兜兜滚了一地,嘉柔忽变得烦躁不堪,她将小骆驼扔了出去:“你走,我不想见你。”

看她忽然大发脾气,头一次,桓行简眉头一蹙,俯身将篾箩收拾好,小骆驼刚拿到手里,嘉柔又一把抢过去,拿起剪刀,几下便剪得面目全非,破烂不堪。

“柔儿!”他低喝一声,“你这是做什么?给孩子的……”

嘉柔脸色发白,脊背挺直,忍着泪直勾勾打断他:“你来一次,我剪一次,你要是再来我把做好的衣裳都剪了。大将军不要来假惺惺,我讨厌你。”

“你,”桓行简压着火,克制半天,才开口,“你拿孩子的东西撒气做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你毕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别这么孩子气好吗?”

“你总说我孩子气,”嘉柔突然红了眼,哀哀看着他,“你总拿我当小孩子哄,觉得我是在闹别扭,晾几天,再来哄哄就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是跟你闹别扭,”她说着说着便泪水啪嗒,喃喃垂首,“大将军根本不知道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嘉柔侧过身去,指着那扇从桓府挪来的屏风,绣着白鹤的屏风,“我以前,可喜欢这扇屏风了,有白鹤,有青山,有桃花,但现在我看到屏风就觉得很难过。我就像这只白鹤,再漂亮,再精美,却也只是被绣在屏风上,要死在上头,飞不到真正的青天之上,只能被人赏玩,被人赞一句好一具栩栩如生的白鹤展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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