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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夕一愣,连忙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还给他道,“衣裳给了我,小公爷若是受了风寒,我可担待不起。”
薛莫城听了一阵失笑,“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姑娘,怎么你还担心起我来了?”
“哎,那可不一样。”她豪气地摆手,俨然男儿般潇洒,“我们这些行军打仗的,什么罪没遭过?皮糙肉厚的早练出来了,哪儿那么容易受凉。”
“将军虽顶天立地驰骋疆场,可毕竟还是个姑娘。打仗时是无可奈何,如今你人已经回了京城,便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薛莫城笑容温润,“女儿家身子娇弱,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不要逞强为好。”
他态度这么坚决,她再推拒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扭扭捏捏向来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周景夕爽朗一笑,披好外衫朝他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小公爷。”
“何必说谢呢。殿下,今日之事……”小公爷的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愧色,垂眸道,“今日没能解救殿下于危难,是莫城无用。”
周景夕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人把这桩事挂在心上。见他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她皱眉,抬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公爷肯相助,我心中已经感激不尽了,哪儿有责怪你的道理呢?切莫放在心上,说来,咱俩的亲事没定成,那也是上天眷顾小公爷。”
薛莫城一怔,目光静静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道,“公主如今性情豪爽,的确与儿时大不相同了。”
他话音落地,周景夕眼中的光芒又刹那的黯淡,是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却弓着身跑了过来,恭谨道,“三少爷,夫人说天色晚了,让您别在宫中久留。”
他颔首,转头看向五公主,正要说话却被她抢先了一步。周景夕抱拳,“既然如此,那本将改日再将外衫送回沛国府,多谢小公爷解衫相助。先行一步,告辞。”说完她一笑,旋身大步去了。
“阿……”薛莫城欲言又止,只能目送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淹没在茫茫的夜色中,“……满。”
夜深了,幽长的宫道上空无一人。冷风簌簌吹过去,撩动周景夕额前的碎发。身上的礼袍繁重,她走了几步觉得不自在,四下观望无人,索性抱起裙摆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走了一半儿却忽然顿住了,她猛地一拍脑门儿——
坏了,魏副将出恭去了,怎么把她给忘了呢
她懊恼,琢磨了会儿还是决定折返回去找魏芙。然而毫无征兆的,这时宫墙的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周景夕蹙眉,压着步子谨慎上前。那人立在暗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看不清面容,只有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水沉香。
“……”她吐出嘴里的蜜饯打了个口哨,歪着头边走过去边揶揄,道,“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督主在这儿等谁呢?”
戏谑的语气轻飘飘地传过来,他垂着的眸子微抬,下一刻,一股大力狠狠将他摁在了宫墙上。
锋利的短剑就抵在他的脖颈处,蔺长泽眸光微动。公主是吊儿郎当的姿态,左手握剑,右手肆无忌惮地抬起他的脸。月光静谧,从那副完美的五官上流淌过去。她感叹,食指轻轻从他的眉骨滑到优雅的唇角,最后勾起了他的下颔。
“令弟,也有厂督这般姿色么?”
五公主用力将西厂厂督摁在墙上,短剑架在他脖子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牢牢禁锢在墙角的位置。
月光下,她的眸子灿若星辰,唇角扬起个傲慢的弧度,纤细的指尖挑着他的下颔,脸上的神情桀骜而又轻浮,“相识十二年,我从不知厂督有个胞弟。既与厂督同母,想必这模样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蔺长泽垂了眸子冷冷看着她。今日周景夕着盛装,飞眉红唇,浓妆艳抹,将这副极尽妖娆的五官展现得淋漓尽致。疆场厮杀给了她一副轩昂傲骨,这是寻常女子不具有的,配上这这样一张脸,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美中不足,有个东西颇为碍眼,大煞风景。
蔺长泽的目光落在那件玄青色的外衫上头,面上仍旧没有表情,只是眼中浮起一丝阴鸷之色,道,“谁的衣裳都往身上穿,殿下倒是不拘小节。”这声音没有温度,语气里却暗暗透出冷冽寒意。
五公主听了没什么反应,她吊起嘴角轻笑,欺身又往他靠拢几分,红唇也欺近,“我爱穿谁的衣裳就穿谁的衣裳,这恐怕不是厂督管得着的事。”说完,她歪了歪头,视线定定直视他的眼,“蔺大人,你可别以为答非所问就能糊弄本将军。我不是傻子,你捏造出个莫须有的胞弟,是想借婚约之名得到我手中的玄武符,将之吞并为西厂的势力,是吧?”
他身高腿长,骨架子和身型都比她大上一圈儿,被她紧紧压着,这其实是个相当暧昧的姿势。由于浑身都使了力气,她纤瘦的身体几乎全部嵌在他身上,两人的上身贴合得严丝密缝,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息间,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
这个投怀送抱顺理成章,厂督接受得也很坦然。蔺长泽挑眉,面上勾勒出一丝寡淡的笑意,注视她道:“接着说。”
离得太近,他身上的气息如密网般将她笼罩其中。熟悉的水沉香,夹杂几丝淡淡的药草清香,熏得人脑子有些犯晕。周景夕咬了咬唇,面上的戏谑笑容在刹那间淡退殆尽,“之前朝中盛传,三公主背后有两大靠山,一座是诤国公顾安,另一座便是你这西厂督主。可是我知道,虽然你的确为她出谋划策献过不少妙计,可事实绝不是众人以为的那样简单。”
锋利的剑刃紧紧挨着皮肉,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然而蔺长泽恍若味觉,清漠的眼中勾起几丝兴味,“那依五殿下看来,事实该是如何?”
“数年来,西厂的势力如日中天,自然而然成了老三拉拢的对象。我远在玉门关,朝中没有人与三公主相争,周景辞是东宫之主的唯一人选。众臣所向,母亲宠爱,所以她在朝中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你帮她,不过是想借她的手壮大自己。”周景夕漠然一笑,继续道,“蔺长泽,你至今都还没有介入夺嫡之争,你在隔岸观火。狡兔死,走狗烹,所以你绝不会让我死,因为一旦我死了,周景辞就会调转矛头开始对付西厂。我与周景辞,你两个都在帮,又两个都不会帮。”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话说完,换上副好整以暇的神情看着他,俨然一副已将他看透的样子。
蔺长泽半晌无言,只是一言不发地与她对视,良久,就在周景夕快要失去耐心的前一刻,他终于迟迟地开了口,眼帘低垂,教人看不清他眸中神色,“看得这样透彻,我的阿满果然要令人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