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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在宫城东面,门前一条大道是官员下朝的必经之路。前朝曾颁布规定,大臣三品以上马车挂帘用蓝色,三品以下用绿色,而康王夺嫡时,令支持自己的朝臣留在宫中,派刀斧手埋伏在此,专挑蓝色车帘下手。从那之后,官员们也学精了,车帘还是要挂的,但要在外边加一层灰色毡毯,被抓到就说自己格外怕冷,久而久之竟成惯例。
齐诤之就坐在一辆盖着灰毡的马车当中,齐谌之去工部处理文件,大概要傍晚才能回府。齐家历经四位皇帝,在官场沉浮百年,至今屹立不倒。树大招风,譬如那个鸿胪寺少卿乐扬成,被上司李晋莘暗示了无数次,不知是不是没听明白,今天一大早拉着李晋莘不依不饶要再参梁学谦一本。
对手太傻,同伙无能,齐诤之只好亲自上阵,借御史台的便利,拿着乐扬成一直得不到的鸿胪寺盖了章的官方账本,和徐州漕运的官方记录一起丢在百官面前。
李晋莘面孔煞白,不敢相信齐诤之竟然毫无顾忌地把他卖了,他好歹也是鸿胪寺卿,虽然平常事情多半交给乐扬成,但年还没过就把名义上专管皇室贡品的人给踢走了,他当真不怕皇帝有意见吗?!乐扬成却是乐见其成,暗笑齐诤之打算把脏水泼给整个鸿胪寺,却伤不到自己半分,反而今次如果能让李晋莘滚蛋,他一个少卿兴许就能升任正卿。乐扬成自诩清廉,而且治家甚严,没有半个污点,这样的人纵观朝野也数不出几个。
乐扬成心想,名义上少卿管理邦交礼仪,贡品由左右丞管理。鸿胪寺丞比少卿位阶低,彼此工作内容独立。不过李晋莘是个酒囊饭袋,常常需要乐扬成替他加班加点。往日里乐少卿也就是点点头,却在暗地里观察着鸿胪寺的运作规程,整整隐忍了四年,从主簿到少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李晋莘倒台,他好顺利登上正位,一扫鸿胪寺贪秽懈怠的风气。
齐诤之陈述完鸿胪寺的罪证,说:“鸿胪寺卿李晋莘尸位素餐,治下无方,下属侵吞贡物,屡禁不止,更以少卿乐扬成为首,越权行事,目无纲纪,臣特请陛下召鸿胪寺左丞蒋林翀对证。”
乐扬成惊骇之余,看见身后蒋林翀越过他的肩头上前,不卑不亢道:“齐御史所言不虚,李晋莘身居要职,当值一旬,则有六日不在衙中;鸿胪寺上下更是不知李正卿,只知乐少卿。近年东海鲛人进贡名册,皆出自乐扬成之手。”
话说着说着味道就不对了,乐扬成明白蒋林翀说的都是事实,但感觉自己才是被黑得最惨的那个。这么一来,李晋莘最多是个顶个吃白饭的责罚,自己越职不说,还成了鸿胪寺贪腐的领头羊。
“蒋大人言之凿凿,本官却听闻乐少卿素来廉洁,公事上更是勤勉劬劳,孜孜不辍。正卿倦怠,乐少卿代职奉公,蒋左丞往日里不曾相助,今日又为何出面指证?”御史台有人看不下去,站出来说两句。
一眼点醒众人。乐扬成看着蒋林翀的背影咬牙切齿:平常没看出来,你小子刚到鸿胪寺一年,竟然也想挤到正卿的位子上去,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资历!他刚要出列为自己辩护,就听齐诤之道:“陈大人此言差矣,鸿胪寺贪秽之事,往往做得极其隐秘,若非身居高位,又如何连年私扣贡品而不被人所知?此前乐大人弹劾户部侍郎梁学谦,经调查,户部账目并无错处,这是否是鸿胪寺侵占过多,不得已而祸水东引,尚待查证。”
户部队伍里,梁学谦的头滴着,嘴角的得意藏在阴影里。
乐扬成手脚冰凉,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梁学谦这般油嘴滑舌之辈,还能做到三品侍郎,真是树大好乘凉,大腿抱牢就算躺在地上也能被人拖着升官啊!
赵剡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一帮臣子斗,心里多少有个数。朝廷上下谁不贪?砍掉那些伸得太长的手就行,况且乐扬成此人有些能力,不能贬黜太过;那个蒋林翀是齐老太公的学生,齐诤之有意拉他,赵剡也正好卖个人情。
一边吵得火热,一边吏部尚书张礼文神色不变,望着齐诤之等人的表演,眼里波澜不惊。
张家素来远离朝中纷争,又与清虚派、宣明派关系匪浅,没有仙缘的子弟多半都是进国子监,出来再去翰林院修书,每一代总有那么几个学界泰斗,张礼文的父亲以太傅致仕,曾经给皇帝赵剡讲过经学,太子崇文殿讲师的位置选来选去还是落在了张礼文的兄长张礼书头上。
传道授业之恩重于山,故而张礼文虽然被赵剡有意丢在吏部这个鱼龙混杂的部门里,却从不担心牵涉斗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