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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是村里的能人,不打工不种地的,可出手一向豪阔。东子看着挺羡慕,就问三叔讨教来钱的路子。三叔神神秘秘地一笑:“还不是吃铁路?”再没有别的话。
村子离火车站很近,东子又是整天没事干,一听就动了心,死活要求三叔带上他。三叔看看自己这个亲侄子,实在没法拒绝,就说你想参加也行,但是需要先考核,考得好才可以搭伙干。
第二天晚上,三叔带东子进了火车站。两人先买了票,不等检票开始,就翻墙进去了。这时火车站里停着一辆首发的普通列车,门已打开,但是乘客还都没有上来。三叔带东子悄悄上了十八号车厢,给了他一个提包,吩咐他:“里面是很多小提包,你占上十个座。这个车厢是不卖座位号的,等会儿你把这十个座卖一百块钱,考核就算合格。”
东子刚刚占了十个座,乘客就上来了。人那个多啊,不多时就把十八号车厢挤了个满满当当。不过那十个座位因为东子先放了包,谁也不敢去坐。火车一开,坐在不远处的三叔冲东子一努嘴,意思是说,考核开始了,现在看你的啦!
其实这场考核,考的就是东子的脸皮。有句话说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照三叔的逻辑,想赚大钱,就必须过了良心这一关。一开始东子还真拉不下脸卖座,可这时过来个拄拐杖的老大爷,见他旁边有个放提包的空位,就问了句:“小伙子,这个座有人吗?”东子低着头说了句:“有人。不过您想坐的话,掏十块钱就让给你。”老大爷一听气得直哆嗦,可再看看自己的腿,还真熬不过这一路,就只好掏出十块钱,给了东子。
初战告捷,以后就简单了,东子脸皮一厚,就大张旗鼓卖起了座位。车厢里人实在太多了,坐着的还好,没座的就是人挤人,眼见有人卖座,大家虽然一肚子不痛快,可还是有人掏钱买了。
就这样,东子卖完了最后一个座,正在喜滋滋地点这一百块钱,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有人举报你倒卖座位,现在要没收你非法所得!”东子一抬眼就傻了,眼前站着一位威严的乘警!
这位乘警姓张,年纪不大,相熟的人都喊他小张。小张先查东子的车票,东子还真有票,三叔事先给他买了张十块钱的车票,这样就能避免查票时躲躲藏藏,以免影响“做生意”。查完车票,小张让东子拿着那一百块,挨个给人家退回去。东子毕竟是初出茅庐,没有三叔的功力,脸这个红啊,不过也只有照办,不停地说对不起,一直还到了拄拐杖的老大爷那里。老大爷见了说:“小伙子,学坏容易学好难啊,以后千万别干这事了啊。”
还完钱,小张又教训了他几句,然后去别的车厢了。东子看一眼不远处坐着的三叔,只见他面沉似水,明显是相当不满意。东子也没敢过去说话,心想自己是吃不了这碗饭了,考核不过关是一条,再就是自己的脸皮好像也不大厚,只怕也难磨练出来了。
东子在过道里站了一会儿,就见小张乘警又挤了过来。他还以为又要找自己麻烦,慌忙头一低,躲到旮旯里。其实小张根本就不是找他,而是顺着车厢看车牌号。这一路找,就找到到三叔跟前。他抬眼一看,没错,十八车厢八号,是靠窗的。然后他对三叔说:“对不起,我有个小孩子,特别想坐这个座位号,能让一下吗?您可以暂时坐到餐车去,那里有座。”
东子一听,耳朵立时就支棱起来了,他倒要看看三叔怎么应对。只见三叔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车票来:“乘警同志,我是有票的,一上车就坐到了这里。而且,我不喜欢餐车的环境,这个怕不好办呐。”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东子,那意思是说:“学着点!看我怎么给你出气!”
小张就有点急,说:“要不这样,我补偿你一下,需要多少钱?”东子一听这个乐,心说刚才你还查我倒卖座位,现在你自己也要买座位了。这时就见三叔慢条斯理地说:“这样吧,我也是个好心人,给我一百块钱就成。”东子听了又觉好笑,刚才没收我一百块,现在三叔给找补来了。
其实这趟列车只是普通列车,行程也不太长,全程票价也不过八十块钱。三叔要价一百,是有点狠了。小张还没说话呢,那个拄拐老大爷说话了:“别给他,让孩子来我这里坐!我不去餐车也不收钱,去过道里呆一会儿也没事!”但是小张看看座位上方的号码,十八厢八号,还是咬咬牙掏出一百块钱说:“这个座我买了!”
很快,小张就领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过来,坐到了十八厢八号硬座上。小女孩背后还背着个书包,她把书包放在腿上,打开来拿出几本课本,都摆在前面小桌子上,然后就开始念语文书上后面的附录,节选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车厢里人声嘈杂,但是清脆的童音还是让三叔和东子听了个满耳。
那位拄拐杖的老大爷就坐在旁边,他发现小张也就二十多岁,哪能有这么大的孩子啊?好奇之下,就问起了小女孩:“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小张乘警是你什么人呢?”
小女孩合上书本,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说:“老爷爷,我叫燕燕,张叔叔是我爸爸妈妈的好朋友。我爸爸外出工作,现在也没回来,妈妈在厂里加班,也没时间送我回家,就让张叔叔送我了。明天我就要回家乡参加期末考试,所以要加紧复习。”
老大爷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坐这十八厢八号呢?别的座不行吗?”这个问题也是三叔和东子想问的,都认真听起来。
燕燕说:“因为我家的门牌号就是十八巷八号啊。我在外面读书是借读,期末考试必须回家乡的学校。夏天我回去参加期末考试的时候,也是坐的这趟车,不过有爸爸妈妈陪着呢。当时爸爸就坐着这个位子上,腿上抱着我。是他先发现了座位号的秘密,说我家的门牌号和座位号一模一样呢,让我就把这个座位当家吧。座位是床,小桌是写字台,挂钩是衣架,电视呢?就是窗外的风景。这话把坐对面的我妈妈逗得直笑,她说我是一只每年回家两次的小候鸟,就要有以火车为家的感觉才能习惯。”
小候鸟?三叔和东子对视一眼,这个称呼倒也贴切。这时小女孩又说:“后来,火车停了好长时间,我在爸爸的怀里睡着了。当我醒来时,爸爸已经不在了,我睡在妈妈的怀抱里。妈妈说,爸爸接到了厂里的紧急通知,下火车去国外工作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坐在这个座位上,好像就能看见爸爸当时说话的样子。”
说到这里,燕燕的眼神有点黯淡了。老大爷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小张正看着这里,眼圈微微有点发红。他发觉有点不对头,就把座临时让给了一个旁边站的人,然后拉着小张挤到厕所那里,要他详细说说。东子也有点感兴趣,就跟在了后面。
小张擦擦湿润的眼角说:“您可能听出来了,燕燕的爸爸已经不在了。那天下大雨,前方爆发了泥石流,火车只好停在半路上等通知。这时我在检查车厢时,一个男人忽然昏迷了过去,随车医生怎么都救不醒,我只好打了120。救护车赶来,停在了离火车最近的公路上,但是和铁路隔着一条小河。我们都不会水,正在发愁怎么送过去,燕燕爸爸主动出来说,他可以游泳背着过去。可是当他把病人送上河岸时,一股泥石流冲来——后来,我代表单位把燕燕妈妈送回家乡,从此就熟悉了。我们约定,要先瞒着燕燕,瞒多久算多久,尽量让她的心灵减少创伤。这一次燕燕妈妈的厂里接了紧急订单,走不了,我就负责送燕燕回家了。就四个小时的路程,那边有亲戚接,倒也没什么事。
听完了这番话,东子又挤回去,附在三叔耳边复述了一遍。只见三叔忽然脸色大变,猛然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走,我们去见小张!”
面对小张乘警,三叔说出了真相:“我就是那个病人啊。其实你检查车厢时,我正在倒卖方便面。火车不是走不动了吗?我利用大家的恐慌心理,一包卖二十。眼看两千多元进账,正好你进了车厢,我还以为要没收,一急之下就装起了昏迷——可我没想到燕燕爸爸会为此丧命啊……”
事情到这里,就算完结了。小张安慰了下三叔,就要去别的车厢巡视。三叔自告奋勇,要一路送燕燕回家,保证不出一点差错。这时东子过来,问三叔自己的考核过关了没有。三叔苦笑一声:“没过,不光你没过,我也没过,我发现自己还是过不了良心这一关呐。人之初,性本善,你以后还是别跟我学这些歪门邪道了,一失足千古恨啊。”
两人回到车厢,只见燕燕就这么会儿功夫,都会背《三字经》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