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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
但她当时太天真,想法也单纯,还以为一切本就应该如此健康阳光,居然从来都没去怀疑过阳光下还有阴暗面。
几天之后,何俊生在云海市的几个主要场子陆续被人捣了。那些都是明面上的生意,再怎么损失也是有数的。事实上影响最大的,还是何家在地下交易市场中的连连受挫,数桩天价买卖中途流产,亏失的不只是金钱,还有一系列连锁的不良反应。
陈南猜测:“何俊生以后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沈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伴随着清脆的机械开合声,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分不出表情是喜是怒:“这些年我跟何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何俊生还没接替他老爸的位置,就已经这么嚣张了。这种人,怎么能留?”
“明白。”陈南想了想,说:“何俊生还有两个亲弟弟,另外,几个叔伯堂兄弟目前也为争位斗得不可开交。”
“那不是正好?”沈池哂笑一声,“何家也不愁后继无人了。至于何俊生,以后我不希望再在云海看见他。”
他从转椅中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表情冷淡地向窗外看出去,这个夏季已经到了末端,却依旧骄阳似火,空气都仿佛被炙烤得微微扭曲起来。
“最近省剧院是不是正在上映芭蕾舞剧?”他突然回过头问。
陈南先是愣了愣,然后才觉得好笑:“我是粗人,可不懂那些,从小到大从没踏进过那种地方。”
“你去帮我订两张票,明晚的。”
“好。”临出门时,陈南才又转过身来追问了句:“和我嫂子一起去?”
沈池笑了笑,挥手催促:“多事,赶紧去。”
结果演出却没能看成。
那是荷兰皇家芭蕾舞团受邀在中国巡演的最后一场,剧目经典,且机会十分难得,承影从小就偏爱芭蕾舞剧,这一回虽然很想去,但临到下班之前,医院却收了个重要的病人。
由于对方身份比较特殊,一入院就立即召集了专家组开会,详细研究病情。
承影和另外几名年轻同事被钦点,留下来旁听。
她在会议室里不方便打电话,只得中途抽空悄悄摸出手机,给沈池发了条短信。
过了几分钟,收到回复:你专心开会。
再简洁不过的语言,倒是十分符合他的性格。她收起手机,抬起头,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大背投上的病灶影像,心里想的却是,她和他之间,似乎终于又回到了当初。
病人的家属也加入了旁听,最后讨论会结束,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大会议室里走出来。院长在走廊上站定,同病人家属中的一位握了握手,态度郑重:“请放心,我们将尽快确定出一套最保险有效的治疗方案,在此之前,我们随时保持联络沟通。”
“好,那就麻烦各位了。” 和院长握手的男人穿着深色衬衣西裤,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似乎是临时从外省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但神情沉着镇定,仿佛有一种天生的领导气势。
他转头吩咐跟随自己一起过来的工作人员:“你去安排一下晚饭,再让人送洗漱用品过来,今晚我陪床。”
承影临下班之前,又随教授去查了一次房。
高级病区内,那位新来的病人独自占了一整层。病房外头有人守着,见到医院专家过来,很有礼貌地帮忙打开门。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已经睡着了,看上去单薄而又安静,只有床头的监控设备在无声闪烁。借着微弱的灯光,承影依稀能看见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仿佛沟壑,纵横交错根植在那里,永远也不会再褪去。
风烛残年。
联想到这个词,忽然让她感到不太舒服。
老人的一只手臂还搭在被子外头,她下意识地就走过去,动作轻巧地替他盖好。
之前由院长亲自出面接待的那个男人也已经进了病房,正低声同教授交谈,瞥见她的动作,他似乎停下来多看了她两眼,但很快就又收回了注意力。
最后回到休息区洗手换衣服,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承影才拎着包匆匆走出医院。
灯火通明的大楼外,有车灯朝她闪了闪。
因为对方距离近,倒把她吓了一跳。
经历过上次何俊生事件,她对某些状况才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生活的环境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
这其中,有多少暗流涌动,又有多少危机四伏?任何一个错漏或失误,都有可能危及性命。
作为一个医生,能够做到看淡生死,却又偏偏会将生命看得极为宝贵。每一天,身后的大楼里,那么多的人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又一条的生命。然而,她所珍而重之的东西,在某些人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轻如草芥罢了。甚至,杀一个人,就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车灯很亮,她几乎看不清车牌,于是不禁在原地呆了呆,心中莫名地涌起一阵恐慌。
她一直没动,对面的车门很快就打开了。
直到沈池走到面前,她才仿佛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我发的短信,你没看到?”
手机之前调成了静音,她倒真是完全没注意。
沈池往她脸上多看了两眼,才说:“特意来接你的,走吧。”
夏末秋初,空气中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热度。
她因为刚才的恐惧,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此时进到车里被冷气一吹,禁不住微微打了个颤。
沈池难得亲自开车,车子很快便驶离医院。
“吃了没有?”
“嗯。”她还有些走神,先是虚应了声,半晌才又说:“还没有。”
这样魂不守舍的应答,很快就令沈池转过脸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