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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面对着承影,他只能努力组织着恰当的措辞,希望能够达到安抚的效果,“……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难免还习惯不了。不过……今天的事应该只是一次意外而已,毕竟你看,你和他结婚这几年,不是一直都过得很平静吗?”
“真的只是个意外?”她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眼里却充满了怀疑。
“只是意外。”门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沈池不知是何时进来的,他冲陈南比了个手势,后者如释重负立刻起身离开。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陈南才无声地用口型告知他,房里这个女人的情绪正十分不稳定。
陈南走的时候,顺手将门带上了。
四五十平的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借着暖意融融的灯光,承影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上,肩膀上经过处理的枪伤被衣料覆盖住,几乎看不出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不禁微微皱眉,低声说:“刚才吓到你了。”
不同于陈南的询问,沈池用的是一种肯定的句式和语气,恰恰戳中她心头的想法。她不自觉地一下子收紧了手指,抿着嘴唇却不作声。
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隔着厚重的窗帘,隐约可以听见外面又急又密的雨声。
他一时间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垂下眼睛看她,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抱歉。”
她愣了愣,抬起头。
自从十六岁认识他至今,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回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她很诧异。
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理由,需要她的男人对她说这两个字。
她微微仰着脸,对上他的眼睛,试图看清他此刻的情绪。然而,那双眼底仿佛笼罩着浓郁的墨色,又深又暗,她在那里面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凝视她的样子难得有几分严肃,语调微沉:“我没预料到,有一天会让你经历这种事情。”
是真的没有料到。
甚至包括晚上的这场袭击,也是临时收到的消息。
在方才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任由医生在身后处理伤口,自己却在书房里第一时间与韩睿通了电话。
数十年来,沈家在中东已经建立起了极为庞大的生意帝国,中东各路武装力量的各种交易也尽数被沈家掌控着。
几个月前他亲自飞过去,除了例行的公事之外,还顺手完成了对韩睿的允诺。
事实上,他那样做,倒也不单单是为了韩睿。韩睿所在的家族里,那些美国人的行为相当于侵入了他的地盘,哪怕韩睿不提,他也是迟早要动手解决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击竟会来得这么快,且这么直接。
千里迢迢,远涉重洋,居然敢在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动静。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关键。让他不得不在事后费神去思考的是,当时狙击手射出的第一颗子弹,究竟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承影来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更何况,在那紧要关头的一瞬间,他将一大半的心神和专注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导致自己判断失常了。
就像那颗子弹,原本他是可以避开的。
这么多年,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却似乎都在今夜发生了。最后虽然得到解决,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就如同以往他每一次经历过危机又安然渡过一样,但是这一次,仿佛某种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和平静被打破了。
那是隐藏在事件表面以下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他凭着天生的直觉和后天培养出来的敏锐度,立刻便能感觉得到。
事情一旦失衡,很快就将变得不可控制。而危险,也将随之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
如今,她就这样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赤裸的小腿上还能看见细碎的伤口。他长久地沉默着,因为想起沈冰说的话:她恐怕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不怕她成为自己的软肋,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但他担心一切都被沈冰料中,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沈池的弱点,以为只要拿捏住她,就相当于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甚至有些后怕。倘若没有及时接到美国那位朋友的电话,此刻他是不是就已经失去她了?
他自幼生长在黑道世家,习惯了活在枪林弹雨之下,看那些阴谋诡计和生离死别。为了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庞大的利益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他向来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只有足够坚硬、冷漠、强大才能够生存,才能够保护其他沈家的人生存。
而事实上,自从他接掌沈家以来,也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今夜却是有生以来唯一一次,他竟然后悔娶了她,后悔将这个女人拖进这个充满危机和鲜血的世界里。
她本该过着最干净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在呼啸的子弹下被惊吓得呼吸紧促手脚冰凉。
他用身体护住她的时候,在满目硝烟中,能清晰感觉到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瑟瑟颤抖的身体。
头顶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纤细的锁骨上,让她的身姿显得有些伶仃。
他依旧站着没动,很久之后才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还是湿的,你没找到电吹风吗?”
“没有。”
下一刻,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小巧的电吹风。
他帮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柔软的发间,仿佛极有耐心,不轻不重地顺着打理。她半垂着眼眸,看似十分乖顺一动不动,心里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似乎有太多东西要想,可又理不出头绪。
他的这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漂亮,掌间和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明明精于枪械,此刻却在替她吹头发,动作近乎温柔。
她闭起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去想象的,是他握着枪的样子,他扣动扳机的样子,和子弹射出的样子……等到身后的机器声和温热的风终于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睛转过身,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生活,我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怎么办?”
“你说要怎么办?”他随手卷起电线,将电吹风放在床头柜上,淡淡地反问。对于她的想法,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想静一下。”
“好。”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