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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知道。”我实在不想细说。我还有点儿头晕目眩同时我的头也突然痛得要命。一点不假。可你看得出他对这问题很感兴趣因此我只好约略告诉他些。“在这门功课里每个学生都得在课堂里站起来演讲。你知道。而且是自的。要是演讲的学生扯到了题外你就得尽快地冲着他喊‘离题啦!’这玩艺儿都快把我逼疯啦。我考了个‘F’。”
“为什么?”
“哦我不知道。那个离题的玩艺儿真叫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的问题是我喜欢人家离题离了题倒是更加有趣。”
“要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你难道不喜欢他话不离题?”
“哦当然啦!我当然喜欢他话不离题。可我不喜欢他太不离题。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我揣摩我不喜欢人家始终话不离题。‘口头表达’里得分最高的全是那些始终话不离题的学生——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有个名叫理查.金斯拉的学生演讲的时候若是离题他们老冲着他喊‘离题啦!’这种做法实在可怕因为第一他是个神经非常容易紧张的家伙——我是说他的神经的确非常容易紧张一一每次轮到他讲话他的嘴唇总是哆嗦着而且你要是坐在课堂后排连他讲的什么都听不清楚。可是等到他嘴唇哆嗦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我倒觉得他讲的比别人好。不过他差点儿也没及格。他得了个d因为他们老冲着他喊‘离题啦!’举例说有一次他演讲的题目是他父亲在弗蒙特买下的农庄。在他演讲的时候大家一个劲儿地冲着他喊‘离题啦!’教这门课的老师文孙先生那一次给了他一个F因为他没有说出农庄上种的什么蔬菜养的什么家畜。理查.金斯拉讲了些什么呢?他开始讲的是农庄——接着他突然讲起他妈妈收到他舅舅寄来的一封信讲到他舅舅怎样在四十二岁患了脊髓炎他怎样不愿别人到医院去看他因为他不愿有人看见他身上绑着支架。这跟农庄没有多大关系——我承认——可是很有意思。只要有人跟你谈起自己的舅舅这就很有意思尤其是他开始谈的是他父亲的农庄跟着突然对自己的舅舅更感兴趣。我是说要是他讲得很有意思也很兴奋那么再冲着他一个劲儿喊‘离题啦’实在有点近于下流……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实在很难解释。”事实上我也不太想解释。尤其是我突然头痛得厉害。我真希望老安多里尼太太快透咖啡进来。这类事情最最让我恼火——我是说有人跟你说咖啡已经煮好其实却没有煮好。
“霍尔顿……再问你一个很简短的、稍稍有点儿沉闷、还带点儿学究气的问题。你是不是认为每样东西都该有一定的时间和地点?你是不是认为要是有人跟你谈起他父亲的农庄他应该先把这问题谈完随后再改换话题谈他舅舅的支架?或者他舅舅的支架既然是他那么感兴趣的题目那么他一开头就应该选它作讲题不应该选他父亲的农庄?”
我实在懒得动脑筋和回答。我的头痛得厉害心里也很不好过。甚至我的胃都还有点儿疼了我老实告诉你说。
“嗯——我不知道。我想他应该这样。我是说我想他应该选他舅舅作演讲题目不应该选他父亲的农庄要是他最感兴趣的是他舅舅的话不过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你简直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最感兴趣除非你先谈起一些你并不太感兴趣的事情”我是说有时候你自己简直作不了主。我的想法是演讲的人要是讲得很有趣很激动那你就不应该给他打岔。我很喜欢人家讲话激动。这很有意思可惜你不熟悉那位老师文孙先生。他有时真能逼得你疯他跟他那个混帐的班。我是说他老教你统一和简化。有些东西根本就没法统一和简化。我是说你总不能光是因为人家要你统一和简化你就能做到统一和简化。可借你不熟悉文孙先生的为人。我是说他学问倒真是有可你看得出他没多少脑子。”
“咖啡诸位终于煮好啦”安多里尼太太说。她用托盘端了咖啡和糕点进来。“霍尔顿不许你偷看我一眼。我简直是一团糟。”
“哈罗安多里尼太太。”我说着开始站起来可安多里尼先生一把攥住了我的上装把我拉回到原处。老安多里尼太太的头上全是那种卷头的铁夹子也没搽口红什么的看上去可不太漂亮。她显得很老。
“我就搁在这儿啦。快吃吧你们两个”她说着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将原先放着的一些空杯子推到一旁。“你母亲好吗霍尔顿?”
“很好谢谢。最近我没见到她不过我最后一次——”“亲爱的霍尔顿要是需要什么就在那个搁被单的壁橱里找好了。最高一层的架子上。我去睡啦。我真累坏啦”安多里尼太太说。看她的样子也确实是累坏啦。“你们两个自己铺一下长蹋成吗?”
“我们可以照顾自己。你快去睡吧”安多里尼先生说。他吻了安多里尼太太一下她跟我说了声再见就到卧室里去了。他们两个老是当着人接吻。
我倒了半杯咖啡吃了约莫半块硬得象石头一样的饼。可是老安多里尼先生只是另外给自己调了杯加苏打水的冰威士忌。他还把水掺得很少你看得出来。他要是再不检点很可能变成个酒鬼的。
“两个星期前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吃午饭”他突然说。“你知道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你心里明白当然啦他对你非常关切。”
“这我知道。我知道他对我非常关切”我说。
“他在打电话给我之前显然刚接到你最近的这位校长写给他的一封颇让他伤心的长信信里说你一点不肯用功。老是旷课。每次上课从来不准备功课。一句话由于你各方面。——”“我并没旷课学校里是不准旷课的。我只是偶尔有一两课没上例如我刚才跟你谈起的那个‘口头表达’课可是我并不旷课。”
我实在不想讨论下去。喝了咖啡我的胃倒是好过了些不过我的头还是疼得厉害。
安多里尼先生又点了支香烟。他抽得凶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