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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时分,从亘城来了一匹快马,入宫之后再折去柳宅,分别送了一册书,不是旁的,正是陆漪涟前两日刚写完的怪谈小说《陆离记》,拓印几册,赠予亲友。书中所写奇事连连,怪像频出,妖鬼神魔,各显神通,看似天方夜谭,实则是以她一路见闻加以夸张描绘,虽是以白话写著,少有文雅铺叙,但趣味横生,别有性情,尤其是知情者读来,回味无穷。
正如卷首一句,‘古楼灯悬,画藏玄机,木笔作语,戏此陆离’。
“旧习未改,朕却已接手大兴江山,前后不过眨眼须臾。”李巽感慨颇深,“一册读完,才觉短短数月,瞬息万变,物是人非。”尤其是他,窗里窗外的风景变得太彻底,夜半醒来,更似梦中,时而恍惚,时而惶恐。
柳笙深以为然,亦感慨道,“确实,回想当初,真不知怎么过来的。好在是过来了,各归各位,总算过得都不错。”他正好请示,“若皇上答允,臣打算年后回去一趟,庄中尚有杂事需交接,也顺道探望他们。”
李巽颔首,“自无不可。朕登基不久,不宜远行,劳你代为问候。”他特别叮嘱,“记得告诉阿涟,朕等着读她下一册高作。”
柳笙随即笑道,“皇上这是上瘾了?记得您从前不好怪谈,以为不实在。”
李巽垂目笑看桌案上的蓝皮书册,情义诚然,“她,不落俗套,最好。”回想庄中过往,历历在目,最深刻的却要数每年夏夜的一番景致。漪涟爱跑到半山腰的凉亭乘凉,赏月观星说怪谈,他陪坐赏月,静静倾听,晃眼间就过了许多年。而今,宫墙重重,不知还有谁能为他说故事?
“从前你与阿涟最投缘,喜欢新鲜事。朕想着太医院反正清闲,不如也写一本。”怀绪千缕,身侧独剩一位故人,李巽突发奇想提议道,“阿涟为其取名‘陆离记’,你写的便叫‘权臣录’如何?”
柳笙眼皮一跳,如此难办的差事,岂能应下,巧言道,“启禀皇上,太医院实在不清闲。”
李巽果然问,“忙在哪?”
“自然是为皇上尽心。”柳笙酝酿了一腔忠情,“医者不能远征塞外,不能替主分忧国事,只能尽力周全龙体康健。见您日夜操劳,同僚们十分挂心,冥思苦想,琢磨该如何利用药膳调理,或是另辟蹊径,不敢有丝毫懈怠。有几位顾虑深远的,还打算为将来的嫔妃们配几副药,也算尽一份心意。”
一干重臣劝他选妃立后的台词成了定式,张口就来,常常说得自己热血沸腾。柳笙这几句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巽额角一跳,赶紧打住,“你是为容家做媒,还是替苏家办事?”
容家是宣文帝容妃的娘家,家室不俗,有个待嫁的侄女,算是李巽的表妹。苏家则是那位能征善战、叱咤沙场的女将军苏意,原本是个爽快人,自从见了李巽,换回红妆,抄起针线,捧起《列女传》,比书生寒窗苦读还较真。
好歹是十年同门,柳笙能揣测一二,以李巽的性子,为了顾全大局,应当会将两人一并收了,妃?贵妃?皇贵妃?顶多了!不出意外,绝不可能是入主中宫的那一位。所以,无需多费口舌,他也没打算劝,只预备以此话题让自己脱身。事实证明,效果卓绝。
“您有分寸,哪里轮得到臣操心。放肆一猜,估摸着信使从苍梧回来便有结果了,届时臣再出力不迟。”
李巽沉默掠他一眼,蹙眉道,“朕吩咐信使不要张扬,你从何得知?”
并非大事,柳笙放胆笑道,“巽师兄,您太见外了,信使可是庄里人。”
李巽太阳穴突突跳,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