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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祈玉只觉得脑子里最后那根弦也断了,
乔旎旎又动了动,膝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那里僵硬又温热,她闭上了眼睛,两只手依然紧紧握着,横亘在他们中间,
白祈玉的呼吸慢慢变得沉重,然后握住她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腰后,让她抱住自己,
这下,两具身体,紧紧相贴。
窗外雷声大作,可乔旎旎已经不太听得到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她急乱的心跳,
……
白祈玉做了一场梦,梦里是所有和她在一起的场景。他到后来甚至根本数不清他们到底纠缠了多少次,只觉得三年以来所有思念,都翻涌在这一夜,
乔旎旎本来不是一个多主动的人,但是那一晚,她出奇的热情。热情到他到后来都无法分辨她是否已经记起了他。
人生花好月圆,大概也不过如此,
——如果他不知道,她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度过他们的这最后一晚。
……
第二天,
白祈玉这一觉睡得很昏沉。睁眼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
他有些艰难的睁眼,手下意识的一抱,发现床侧空无一人。
他眉头皱了皱,然而没想那么多,只是有些含混的喊道,
“旎旎……”
“……”
“乔旎旎?……”
“……”
沉默,一点一点把他拉回清醒。白祈玉慢慢睁开眼睛,直到看清床侧放着的洋娃娃和那张纸条,琥珀色的眸子彻底结了层层叠叠的寒冰。
【谢谢你陪我走完生命最后一程,接下来让她来陪你吧。帮我照顾好她。:)】
洋娃娃寂静的躺在床边。
歪歪扭扭的字体,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可以看出她为了写出这段话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也可以想象她是怎么趁他熟睡时蹑手蹑脚就这么离开了这里。
白祈玉一下子掀开被子,直接下床冲了出去。
走廊,
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穿着宽松的睡衣,发丝凌乱,拖鞋凌乱,就连脚下的步伐都是一片凌乱,他慌不择路的从走廊那头冲出来,直接走到手术执行的地方,
嘭!
他一脚踢开门,只见三四个瑞士医生站在床边,他的女人躺在床上,
合同上原本执行注射的时间是今早九点,而现在已经是九点零三分。
白祈玉看到主治医生手里长长的针头,刚从她静脉里取出来,正对着阳光发出冰冷的光。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男人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下一秒,他直接跪倒了在白色的病床边,
他握住了她的手,手里还有余温,只是再也不会挪动,他能感觉到她生命里最后的流逝,一如在他梦里,一模一样。
她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能亲口对他说。
男人就这么跪着,肩膀微弱的颤抖,病房里的区分寂静到死寂。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直接站起来,
他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秒的时间,那根针就被他从主治医生的手里夺走了。手术室里登时尖叫一片,拼了命的想把这个已经悲痛欲绝的男人拉开,
“白先生,白先生你冷静点!”
白祈玉没有嘶喊,而是冷冰冰地笑了出来,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让她放弃注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所有损失我来承担?!!”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缓慢而双目猩红,甚至阴冷到让人不敢靠近,
他拿着针管,一步步朝给她注射的医生走近,
“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谁?!”
“白先生……请您冷静点,埃文先生在我们诊所工作三十年了,他不会做您说的那种事!是今天早上乔小姐求我们执行……”
“闭嘴!!”
白祈玉一下吼了出来,琥珀色的瞳眸仿佛随时都要杀人。
那个说话的护士一下往后退了三步,她不仅是为那股杀气所震,而且也被那股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绝望所撼,
只见男人一笑,拿着针管抵住埃文先生的大动脉,“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成全了这么多人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心愿,是不是?”
“——要不要让我也来成全成全你?!”
“白先生!”
“白先生!”
“不要啊!!”
屋内顿时尖叫一片,几个女护士甚至已经哭了出来。他们的警察距这里不到五米,可男人手中的针管距动脉处只有一毫米,
“不好!”不知道是谁一声喊,“病人状况异常!心跳异常!血压异常!”
注射这种药物,三十秒后,病人就陷入深度睡眠;三分钟后,心脏停止跳动。仪器指标原本都是按照常规进行的,然而现在显示器上心电图突然又波动了起来。
众人皆知,安-乐死致之所以安乐,是因为并不会让病人感受到痛苦。但是如果过程中出现差错,那种人体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还是会一分不少的在身体里猖獗起来,
直至折磨至死为止。
“不好了,埃文先生……”
埃文先生第一个摘下听诊器走过去,仔细开始一一检查脉冲和血压,
像这种注射药物后“起死回生”的状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几率非常低,而且非常的痛苦。
白祈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接下来的想法也只有一个——
所以,他的旎旎,就算选择死亡,也要经历这么残忍的过程么?
“对不起,白先生……”不知道过了多久,埃文先生很抱歉的说,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但是……医疗上Euthanasia注射失败并不是前所未有……”
“她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您陪陪她吧……也许她还能听见。”
您陪陪她吧,也许她还能听见。
十五分钟,很短,但是对于痛苦来说,真的太长,
抽筋,窒息,痉-挛……这种级别的痛感就无法坚持十五分钟,更别说像这种注射,
白祈玉的世界彻底静下来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痛苦得连眉毛都无力气皱起的女人,眼泪从他冰冷的,锋利的眼睛里一颗一颗地掉下来,落在这张面无表情精致的脸上。
仿佛隔了世纪般漫长,他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再注射一次吧。”
[我会一直陪你到尽头,但你的尽头显然不在这里。]
[我不会让你接受注射,永远不。]
那些话依依在记忆里掠过,成为男人此生无法商量也无可商量的底线,哪怕是让他死千次万次,他都不会想有一天会改变主意,哪怕也许也只是下一秒,他都不可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是已经这样开口了。
再注射一次吧。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