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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凤君,这辈子也只有他一个人,无论江山如何翻覆,我也只与他厮守一生。我会为他生下儿女满堂,和他一起养儿育女,等到女儿出嫁了,儿子登基了,朝局稳定了,我再和他一起去圆我们未继的梦。
然后我终于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在遇见他的那一年就已经悄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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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崇光,名相思,年十三登基。登基之初,提拔裴铮为相,起用年轻士子,推行新政,革除旧弊,废除旧世袭制,打击公卿势力。崇光五年,漕政改革,力反贪腐,诸侯王以南怀王为首造反夺权。帝起用易道临,杀南怀王,废除分封制,行仁政,安抚四海百姓。
是年,废除丞相制度,累世公卿之家苏家瓦解,任易道临为三公之首。自崇光五年,易道临官居一品,圣宠不衰,后拜为太子太傅,荣耀加身,鞠躬尽瘁,受万民爱戴。
是年,帝以十八之龄下嫁裴铮,立为凤君,终此一生,后宫再无第二人,为陈国有史以来第一佳话。
崇光帝一生诞下一子一女,长子刘熙,次女裴悦。长子刘熙贤德兼备,年十三立为储君。
崇光二十九年,凤君崩,享年五十。帝哀,三日不朝。
越明年,帝传位于太子刘熙,改年号元徵。
元徵二年,崇光帝于梦中离世,享年四十五。
崇光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改革吏治,选贤任能,开创了崇光二十年盛世。
史称崇光中兴。
——————————————全剧终————————————————
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秘密,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我跟了陛下整整四十年,从她五岁那年我被调到她身边,到她离世的那一年。
那是元徵二年的时候,她坐在庭院里,忽地对我说:“小路子,今年的雪和崇光五年的一样吧,是鹅毛大雪。”
我给她倒上热茶说:“是啊,也是一样的大雪。”
她怔怔看着大雪,又说:“可惜没有他给我撑伞了。”
“陛下,药茶要趁热喝。”我提醒她说。
崇光二十九年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日三夜,不让任何人进去。等到别宫那边的人得了消息赶来,她才终于打开门,说:“凤君去了。”
从那以后,她的眼睛就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了,太医说是哭瞎的,可在人前,她从未流过一滴泪。
燕神医用尽方法也无法治好她的眼睛,她笑着说:“他已不在了,看不看得见,也无所谓了。”
太子监国,长伴她左右,慢慢接手了朝中事物。
元徵元年的时候,我告诉她,有一个故人回帝都了。
我带着她到他的墓前,她笑着说:“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挺好。”
我恍惚想起崇光五年,七月里的那一夜,我跟着凤君出宫,又一次到了白衣巷。苏昀抱着她自后门出来,与凤君对视一眼,便低下头去,在她额上印下浅浅一吻,像是怕惊醒了她。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所以,拜托你了……”他把一生最爱的女人,交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这些年,他游历四方,朝中也能听到他的事迹。我对他的事情了解最多,凤君有时便会问我,苏昀近来如何。
我告诉凤君:“苏大人与一名女子生下一女,只是那女子难产而死了。”虽然他早已辞官,我仍是习惯称呼他一声苏大人。
她微怔了一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没有大夫吗?”
我说:“陛下,这是命,救不来的。”
我没有告诉她我知道的全部真相,直到后来她亲自问了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说:“父亲叫我念念,念念不忘的念念。”
到那时,才见她又落了一次泪。回宫的路上,她忽地说:“我仍是欠了他……”
我不知道,如果那年他进了京,她欠他的,是否会还,或许会,或许不会,毕竟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陛下对凤君的感情,也无法轻易忘却了。
这些年,一个知道对方病入膏肓,却装作不知道。另一个知道对方是假装不知,自己也故意装糊涂。两个装糊涂的人只争着朝夕的恩爱欢愉,她只在他面前,才如少女时一般笑容明媚。他去药庐治病的时候,她便远远站在遥望。
凤君四十大寿的时候,太子提议要庆祝,她忽地大怒,把太子骂了出去,太子委屈得很,找我倾诉,让我帮着劝一下,因为陛下对我素来信任。
我却不能告诉太子原因,只能站在宣室殿外,听着里间隐隐约约传来的啜泣声。凤君站在回廊那边,朝我无奈笑了笑,挥手让我退下。
凤君说:“我知道,她只是害怕。”
每一天都像偷来的,她怕这样声张,会让天上神佛发现,把他带走。
她开始迷信鬼神,求长生术,世人赞她节俭,她却一掷万金去求长生。
“说不定真有鬼神呢。”她说,“他们一定是听到我的乞求了。”
直到凤君过世后,她终于放弃了,把那些僧僧道道赶离了皇宫,一个人住在崇德宫,也不要其他人伺候,只留下我和另外两个洒扫的宫女。
她说失明之后,能听到很多声音,崇德宫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能听到他往日唤她时的声音。低沉的,含笑的,无奈的,宠溺的……
半夜里她偶尔会惊醒过来,摸着床铺喊他的名字。
“铮,是你回来了吗?你在哪里?”
然后便是许久的,让人绝望的沉默。
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她却总以为闭上眼睛,就能梦到他,梦到的,就是真实。
她开始不上朝了,说契约终止了,他们带走了他,她也不用再当那个皇帝了。
元徵二年秋天的时候,逍遥王刘绪进宫看了她一回,她微笑着与他交谈,刘绪说:“阿姐,不如随我去闽越走走吧,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摇头说:“不了,我在这里挺好的。出去,也看不见。”
或许是因为精神不好,身体也虚弱了许多,虽然有用药,但也不见好。
乍听说下雪了,她才起了点兴致,出去外面坐坐看看,我在一边催着她喝药茶,她小口小口地抿着,忽然说道:“小路子,端些果点来,我口中苦得很。”
听到她这么说,我着实高兴了一下,急忙让人去准备八盘她喜欢的果点来,结果一回头不见了她,吓得我魂飞魄散。
外面正飘着大雪,我提了伞跑出去,她果然没有走远,在园中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走着。
我忙上前去,撑开伞帮她挡住了风雪。
她睫毛微颤,试探着喊了一声:“铮?”
“陛下,外面风雪大,回去吧。”
“哦……”她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真想他啊……每一天,都很难熬。”
“陛下要保重身体,否则凤君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我就不想让他安心。”她说,“他若安心走了,我一个人多寂寞。他要我念着他,他也不能喝下孟婆汤忘了我。”
她颤了一下,转过头来,用没有焦距的漆黑双目望着我。“小路子,你说他会忘了我吗?”
我只有哽咽着说:“他舍不得的。”
那天夜里,我在寝宫外伺候着,半夜里又听到她的梦呓。
“铮……你回来了……好,我帮你暖被窝,明天不上朝了……悦儿有夫婿会照顾她,熙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比他们更需要我……我很想你……”
不知道真实的是她的梦境,还是她的幻想。
似乎在崇德宫的夜里,他从未离开过。
第二天,雪止天晴,我进里间唤她起身,才看到她脸上带着微笑,已然去了。
她去后,依着她的心愿,一切从简,将她与凤君合葬于皇陵。
那个冬天之后的春天显得特别温暖,皇陵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我收拾了几件衣服,住在皇陵边上的草庐里,一个人守着日出日落。
元徵皇帝来看过我一次,让我回宫里,赡养终老。
我低着头扫着落花,说:“她习惯了小路子服侍她。”
我八九岁的年纪跟在她身边,帮着她爬过国师府的墙,跪过刘陈皇家的祠堂,总是她犯错,我受罚。她指着我的鼻子骂:“狗奴才,贱骨头,就那么喜欢受罚吗?又没人看着,你不会偷懒吗?我?我又不是人……”
我大概也习惯了跟在她身后,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就是留守皇陵,为她洒扫轮回的路,希望她能早日与凤君相遇,完成她的誓言。
全心全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