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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珍熙接到电话那会，文隆兴正紧捏着她的手臂，他的力道很重，李珍熙忍不住咬住了唇：“放手！我再不回去他要起疑了。”
文隆兴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被那小子迷上了，芯片什么时候给我弄到手。”
“文隆兴，你难道想让郑允浩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知道他手底下是什么人，何况公司现在又临着大换血。你放手！放手！”
“好，我等着！”文隆兴恶声恶气地拿食指对着她的鼻梁，“芯片弄不到手你看着办。”临上车前又返回来伸着肥胖的手抓了她的腿一把，“小美人儿，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李珍熙拢拢肩上的包，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赶到公司时宋泫皓耷拉着脸站在门口，看到李珍熙，眼睛一亮，上去把情况给她说了。她轻轻推开一道门，总裁办公桌前一地狼藉，文件零零散散摔落一地，郑允浩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耳根上凝着滴滴汗珠，他的手止不住地抖，呜咽声回荡在整个办公室里，李珍熙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蹲在地上一一收拾好，泡了杯开水放在桌前，数了数手中的药片，十二颗，一粒不少，整齐地放在他手边。
桌上还放着他的手机。李珍熙见过很多次，背面贴着一张市井大头贴，照片上的女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斜扎一束马尾，穿最普通的衣服，对着镜头做搞怪的动作，看模样，不过20岁左右的年纪，明眉皓齿，眉宇之间透出一股灵气，怎么着也比不上成天来的尹小姐，不知郑允浩看上了她什么。也是在那以后知道了他的秘密，当他驻窗而立，当他眉峰微皱，当他低头叹息，李珍熙都会想，他是不是在想照片上的女子，为什么他们会分开，既然深爱，又怎么舍得让对方从自己生命中离场，那个女子是不是也像他这般爱着他。有一晚公司举行庆功宴，上上下下的员工凑齐了将近几百个人，席间闪过一个人影，脸庞轮廓再熟悉不过，李珍熙以为自己看错，在后头跟了去，几米开外，一个穿着白色晚礼服的女人坐在石阶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她侧脸的弧度柔美姣好得不可思议，间或叹一口气，微微地笑，手心紧紧捧着一根银色的项链，在路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埋下头轻轻一吻，再抬头的时候，右脸缓缓滑下一颗泪珠。李珍熙不动声色地返回宴会，看郑允浩在人群之中喝得酩酊大醉，她竟然觉得妒忌和心疼，隔着几个人，照片上的女子正和身边的同伴把酒言欢，可无论她的笑容多么明媚和开朗，李珍熙都能看到她藏在眼睛底下的哀伤，那种哀伤她要多熟悉，就有多熟悉，和另外一个人如出一辙。眼见郑允浩趔趄着步子要往那边走去，她忽然上前一步扶着他，留了一个背影给对面的人，她和员工们客套地笑：“老板喝多了，我先送他回去。”
金敏珠在一旁不怀好意地调侃：“珍熙你不光做总秘书，连私人保姆也做。”
“呵呵，那你们喝着。”临走前特意往对面看一眼，女子正捂着脸呆呆地笑。她笑得有多高兴，心里就有多落寞，李珍熙心里恨恨地想。
挡风玻璃开了一半，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她也喝了酒，还为郑允浩挡了不少，脑子涨得厉害，眼神还有点发愣。经过一个红绿灯口，郑允浩突然叫了一声“小向”，李珍熙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松，车子偏离了车道，越过了黄线，差点和对面的卡车迎头撞上。她通过镜子看郑允浩，他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躺在后座上，紫色领带歪在一旁，衬衣纽扣松出半个，露出隐约的小麦肤色，他紧紧皱着眉头，卷而翘的睫毛不断地抖动，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小向”。后面的喇叭按得震天响，李珍熙也忘了走，有人开骂，有人下车敲玻璃，她充耳未闻，再抬头，后视镜里的自己两腮挂满了泪，她惊慌失措地用手揩，用礼服的裙摆擦，黑色的礼服濡湿了一大片，方向盘上结着她的泪，摇摇欲坠。她羡慕了，她妒忌了，妒忌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妒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妒忌那女人拥有郑允浩的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回忆的，值得珍藏的往事，一起拍照，一起吃冰淇淋，一起学单车，一起溜冰，一起看电影，一起坐在阳台上数星星，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实则让人倍感欣慰，温暖和美丽的回忆，她一样都没有。她生得不比那女人差，甚至还要略胜几分，名牌大学毕业，她曾经以为世界上只有她不想要的东西，没有她得不到的，想不到是个错。
车子开到郑允浩别墅楼下，李珍熙浑浑噩噩地呆坐在车上，身后的人传来细微的鼾声，周围一片寂静，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郑允浩，他的手指修长洁白，随意地搁在大腿上，指甲圆滑干净，路灯自车顶投射下来，在他脸上形成一道弧线，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完美的线条，他睡觉永远皱着一道眉，仿佛心里有千千万万个结，打不开，抹不掉。原本盖着的西装外套掉下半截，李珍熙探出身子想要替他重新盖上，离得近了，郑允浩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她没见过他抽烟，喝酒也是点到为止，李珍熙恍惚闻到他身上阵阵绿茶的清香，他干净美好地像是一个婴儿。郑允浩不自然地翻身，外套整件掉在他的黑色皮鞋上，李珍熙挪着身子往后倒，手刚触碰到西装的纽扣，郑允浩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等我回来”。她的心没来由地疼，撕心裂肺，在郑允浩身边呆了两年，站在身后观望他的人不胜枚数，也听说他相了几次亲，却没有和任何一个女性保持过亲密的关系，他一向洁身自好，对于公司里女员工的爱慕，他也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一笑置之，唯一一个尹莉娜，李珍熙也只见过他们像老朋友那般点头握手微笑。她抬头望着郑允浩，车顶的灯光亮得刺眼，李珍熙黯然垂下眼睑，拨出了手。
“李秘书。”郑允浩虚弱地叫她，李珍熙回过神，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青紫，手一敛那些文件，药片全部掉到了地上，他苍白地笑，“你把这个方案下达给各个部门。”
李珍熙点点头，虚掩上门，看郑允浩躬着身子捡那一粒粒的药片，药片太小，每每拿起又掉下，他伸长了手去拾，连人带椅翻倒在地，发出很重的一声闷响。宋泫皓在门口转悠个不停，听到里头的动静，差点就要冲进去：“总裁，总裁怎么了？”
李珍熙摆摆手，关上门，冲宋泫皓打了个手势，带着一叠文件下楼。
自从去年他去医院回来，李珍熙就觉得什么地方变得不对劲了，甚至是变了，他向来吝于言辞，表情严肃，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最近却时常乱发脾气，不准别人动手帮忙，哪怕是最细微的一点小事。
几天后李珍熙整理办公室时无意间在重重文件之下发现一纸诊断书，上头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震慑了她的眼膜，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她忙扶住了桌子，不料边缘的文件“嘭嘭嘭”全砸在了地上。她捏着那张纸蹲在地上，用力绞着手指，直到指尖泛了白，嘴唇也觉出丝丝的痛来。她伸了手去摸，食指上染着殷红的血，原来人的心痛起来是深入骨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她颤抖着双手摸出包里的手机，只说一句“我不干了”便生生把电话掐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