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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上面的,你睡着了么?”那人终于来了,却不急不缓,只站在树下,倚着树干,懒懒将问题向上抛。
沈青蔷已在上面待了个把时辰,浑身上下僵硬麻木,全没了知觉。这一遭儿又惊、又恐、又惧、又怕,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早飞了三魂走了六魄,只剩下一丝儿精神在那里颤巍巍吊着。好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救星复归,却不肯接她落地,反悠悠闲闲调侃起来。
一时之间,沈青蔷已说不出自己心中涌上来的是怎样一种滋味,只觉得这一天的惊诧、游移、恐惧、疲累;被亲姐妹谋划设计的伤恸、身陷死地的绝望、临危得救的千钧一发以及在树上困了这么久的担惊受怕……统统涌上心头。眼睛突然失去了控制,泪水滚落两颊;嗓音也突然失去了自主,竟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回答。
树下那个悠悠闲闲、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变了:“喂!”他喊道,“你还在吗?怎么了?”
月影婆娑、树影婆娑,董天悟白衣翩翩,凌虚借力,飞纵而上。
“喂,你在啊,为什么不答我?喂?”
冷不防树上那人突然甩手向他击去,董天悟想也不想,抬臂去隔,沈青蔷那软绵绵的一掌自然落了空——却反被董天悟一带,立时失去了平衡,从树上直跌而下。
董天悟的隔挡本是无意,见她跌落,一惊之下便伸手去抓——无奈下落之势太猛,一个把持不住,两个人一起从树上跌下,重重落在地上。
万幸是树根的泥土地,又铺满了落叶残花,沈青蔷和董天悟摔了个七荤八素一塌糊涂,却只是疼,并不曾伤筋动骨。
沈青蔷只觉浑身疲乏之极,又好气、又好笑、又哀伤莫名。董天悟从树上跌下,眼见将砸到她的身子,尚知道扭腰躲闪,重重落在她身边……她心怀感激,却也觉得他实在可恨——但究竟可恨在哪里,自己又说不清。
此时再也顾不得身在何处,再也没有力气机谋巧算,步步当心;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别人会怎样设计、自己又该怎么办……进入皇宫之后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虚假,无比令人厌倦,厌倦到恨不得就此死去;她甚至开始衷心期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一睁开眼,便能发觉自己其实还在尚书府简陋狭小的居处,过着被人遗忘、被人唾弃,却自在而快意的日子……
——我为什么来?我为什么如此愚蠢?我为什么那样无知而天真?
——原来这世界真的如此,原来根本不可能心想事成,原来自己的命运真的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青蔷在明月之下,低低地、如啜泣一般地笑将起来,直笑到无法喘息,只有大声大声剧烈的咳嗽……满树的银色桂花在月光中如自杀般跌落,毫无生息的静谧的死去;香气铺天盖地,仿佛某种精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人的喉咙。
——那一夜,董天悟听到她笑着、哭着、嗓子嘶哑泪流满面,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询问——问一个已死的人,问一个明知不会有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