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亶爰山,又名潺湲山,阐爰山,等等,是随教大本营所在之山的山名。盖因原名太过生僻难记,鲜有人,比如我,能写对正确的字,久而久之,以讹传讹,连魔教弟子都放任自流了,只要把音念对了就行。亶爰山上溪流众多,却不生草木,恰似《山海经》中的仙山。
实际上,该山本不叫这名,也并不天生如此。它本是一座无名石山,几十年前,魔教第一任教主来到此处,开创魔教根据地,一把火烧了山上的草木,并撒了药粉,令山上寸草不生,才有了今天江湖人熟知的亶爰山。
溪流遍布,草木不生,这个特征还是很好认的。所以尽管我醒来后没人告诉我这个鸟地方是哪里,我还是猜出了这是哪。魔教大本营观光游,多少江湖人士想参团都没资格呢——要是来之前给我个留言时间就更好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到芍城,星剑他们几个发觉我不在了肯定很焦急。要是他们上山来寻我该怎么办,魔教可不好闯。
我想学怀春少女撕一下花瓣,可惜没找到花。我目之所及的绿色植物只有眼前花早已凋谢只余绿叶的盆栽。我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充满粉红泡泡的念头。这时候,术九拎着食盒,用着轻功,飘到了我院子里。
“居爷,您的午饭。”术九板着一张脸,抛下餐盒,又想走了。
“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术九没回我,但定住了身形,没再动了。
“你们左护法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术九低下了头,硬邦邦道:“此事居爷自当比我清楚。”
这是在怪我伤了居修远。我脸色不变,有性子是好事,有性子才容易激出话来。“死了没?跟他说,没死就快点滚过来,我和他帐还没算完——没管我意愿把我掳到这来,账又多了一笔。”我保持着一副慢悠悠的腔调,故意道。
术九手上青筋爆起。“左护法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就不心疼吗?”
“他灭人满门的时候,他心疼过老弱妇孺吗?”我面无表情地道。
“燕雀性命岂能和鸿鹄相较。”术九反驳,理所当然的语气,然后深吸一口气,没再跟我辩,道了罪,动用轻功离开了。我看着术九离开,以手撑额,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打听到居修远的消息。还把自己又弄生气了。真是失败。
自那天我被辛鸿云的银针上的迷药弄晕过去,醒来后,我就发现自己被搬了家,身边只有两个粗使丫头,还是两个哑巴,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毒哑的。至于饮食,则是每天术八术九定时给我送饭,送完就走,绝不多呆。每当我想出门,那两个粗使丫头就一脸惊恐,拼死打手势阻止我,再不行就用蛮力把我迈出院子的脚给拉回来。也不是她们就能拉住我,脚在我这总有办法可以走的,但我不知道其他人跟她们叮嘱过什么,我怕我真溜了她们就没命在了。我无聊得都学会跟蚂蚁说话了,只好把院子逛了一遍又一遍。
我醒来在主卧。说实话挺寒碜的。屋子建得不错,看样子能用个几十年,但是我也不知道内部装修为什么这么寒碜,几乎什么装饰品也无,像苦行僧的僧房似的。衣柜里有衣服,我度了尺寸,猜测应该是居修远的。可这若是居修远的房子,他人现在又在哪?为何一直不见我?
我不禁回想起我上次,不,上上次见他时的样子,鲜红的血,雪白的骨,软绵无力的四肢,颤抖的肌肉群,羔羊般的温顺的黑眼睛······愤怒如此危险,当它上涨超过了理智所能容纳的量时,它冲破大坝顺势而下,能轻而易举地淹没其余所有的情绪。我现在才在想,他伤得如何?重吗?
大概是重的,否则他不会这么久不来见我,一句解释也不说,尽管他的解释总是混蛋得不如不解释。我的消息途径很窄——不能出门,那两粗使丫头也没指望,就只能靠着每天来送饭的术八术九了。术八较沉稳的,术九较冲动,我就把突破点放在了术九身上。几天的套话下来,果然被我问到了些东西。居修远果然伤得很重。亶爰山上有个医术很好的大夫,正在救他。
我说不清我心里的感受。他犯下的罪罄竹难书,放到哪朝哪代,都该判死刑。无非就是干脆利落砍头和慢慢凌迟的区别。他真要死?我这一生还没试过真的杀死人,第一个就是我儿子?真是笑话。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什么全在我睁开眼睛时忘了,没法复述,知道我是被吓醒的就是了。我坐起来,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哑丫头——我给她取名叫小昭的那个——闯进来,用手势跟我比划说,有客人来了。
我没看懂她的手势,不过幸好没过多久,那位不速之客就进来了。
不是我想的那个。
是那个小白脸小教主。
“哟,凤皇你好。”我平静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辛鸿云修养不错,没翻脸,忍气吞声地道:“我有话想跟你谈谈。”
“我不想听,出去。”我冷笑。不问我意愿把我绑架到这破院子里来,那么多天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还摆出这幅居高临下的态度?
“是关于小师兄的事。”辛鸿云道,“居伯父,您不想知道吗?”
“不想。”
辛鸿云噎了一下,然后直接说出了来意:“小师兄脊椎骨上的彻骨钉还在······他不让我们取出来,因为那是你给他的。现在小师兄情况不太妙。我想请你——”
“为什么?”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他。”
“他是你亲儿子!”
“大义灭亲没听说过吗?”
辛鸿云一拍桌子,桌子应声而裂。“若不是小师兄敬重你这个父亲,我一定会把你劈成两半!”
我瞥他一眼,道:“你现在也可以这样做。”
辛鸿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只暴躁的狮子,半响,他才缓和了口气,道:“小师兄对你如何伯父这段时间亲身体会,现在师兄命悬一线,想到你的吩咐,还不肯私自撤下彻骨钉······伯父你对师兄就没有一点舐犊之情?”
我默了半响。“我自然不忍心······”我淡淡地道,“你若能答应我三个要求,我就跟你去见修远,跟他继续父慈子孝。”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是随教能做到的,我都能答应。”
“放心,你能做到。”我看了他一眼,慢慢说出我早就想好的要求,“一,通告整个江湖,银鬼刀从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担当随教左护法一职;二,让他伤好后挨个跟死者家属道歉,争取家属谅——”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辛鸿云就勃然大怒:“这和让师兄去送死有什么区别!你真不顾师兄死活?你知不知道,师兄身份曝光会被整个江湖群起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