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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梁贺兰自得半部财产,独自一人用度,手头自然很阔。游踪所到之处,当地缙绅先生以及富商大贾,无不倾诚结纳。只是他对人从不肯露出自己的本像来,一般人见他生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都以为是个宦家公子,却无人晓得他本是一个剑侠。游到富春县时,住在一个最大最有名的客栈里。这客栈房屋的构造,是五开间三进。楼上地下,共有三四十间房子。有钱的旅客,多是在这客栈下榻。因他好结善交,无论到甚么地方,总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一间厢房,因此不够居住。当下便和客栈帐房商量,要腾出三间房子来,给他一人居住。房钱多少,决不计较。帐房见他行李很多,透着豪富气概,以为是极阔之候补官员,来这里运动差缺的。恐怕错过这个好主顾,连忙答应,费了许多唇舌才腾出三间房子。
谷梁贺兰照例结交当地士绅,终日宾朋燕集,弄得五开间的房子都座无虚席。一时在当地的声名,几乎无人不知。他这回游历,身边带了千多两黄金,原不愁不够使费。金银在他这种有本领的人手里,怎会怕人能劫夺。
但世事难料,这日因须付一笔帐,开箱打算取些黄金出来兑换。足足一千两黄金,哪里还有一两?只剩空松包裹的包袱,不曾失掉。谷梁贺兰不由得大吃一惊。暗付:这事奇了,一叠八口皮箱,金叶放在第五个皮箱之内。要开这箱,非将上面四个搬开不可,而上面皮箱内尽是衣服,分量很不轻,要搬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且皮箱都有上锁,黏贴封条。锁和封条丝毫未动,这金叶从哪里取出去的?这层房屋,也没旁人居住。我在家时,固然没人敢动手偷东西。便是每次出外,多在白天,门窗都从外面锁了,钥匙在自己身上,若曾有人动过锁,我回来开锁的时候,岂有个不知道的?他一面思量,一面将其余七口皮箱次第开看,皆没一点动过痕迹。惟有第四口箱中的一块一百五十两重金砖,也宣告失踪了。不觉失声叫道:“这块金砖,因是萍萍留下来的纪念物,多久不曾开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不知放在哪口皮箱里。方才若不是看见这个装金砖的盒儿,在衣服底下压着,我说不定一时还想不起被人盗去了。如盗这金子之人,是将八口皮箱都打开来,一个一个搜索,则不但箱外的锁和封条应现些移动过的痕迹,便是箱内衣服,也该翻得七零八乱。若不是这么打开来,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口箱里的东西,外人能如此轻巧的盗去?”他反复寻思,也想不出是如何失掉的道理来。不过盗这金子的人,本领可断定决非寻常。倘报官请缉,徒使盗金子的人暗中好笑,亦没有弋获希望,倒不如自己慢慢地寻访。失金事小,而盗金之人本领非常,正好借此结识这么一个人物,亦未尝不是件乐事。当下将皮箱仍旧堆叠起来。只是此时须付帐给人,既拿不出金子来,就只得暂用衣服典钱应付。心里因急欲把盗金子的人探访出来,也就懒得再和一般士绅作无谓的应酬了。
客栈帐房见他拿衣服典饯还帐,料知是穷得拿不出钱来了。登时改变态度,平时到照例结帐的时期,只打发茶房将帐单送到谷梁贺兰房中桌上,一声不响就退出去的。此时帐房便亲自送到他手中,摆出冷冷的面孔,立在旁边等回话。谷梁贺兰却毫不在意。随即又拿衣服去当了钱,付给帐房。自己仍四处探访这盗金子的人。
数日接连暗查,一点儿踪影都不曾有。客栈里的用度大,他又不知省俭,衣服典当起来不值钱,出门的人那能有多少衣服?不须几次,就当光了。新结交的一般士绅,忽不见谷梁贺兰前来邀请,初时以为是害了病,还有几个人来客栈里看看。几日之后,都知他手边的银钱使光了,靠着典当度日。一个个都怕他开口告贷,谁也不敢跨进客栈大门。有时在路上遇着,更是远远回避。
谷梁贺兰怀着心事,那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客栈里的人,见他终日愁眉不展,只道是穷得没有路走了,才这般着急。帐房恐怕再往下去还不起房饭钱,便走来说道:“客人既手边不宽绰,无法和往日那般应酬,还要这么多房间干甚么?下面有小些儿的房间,请客人腾出这一层房屋给我,好让旁的客人来住。”
谷梁贺兰正因访不着盗金人焦躁,闻听只气得指着帐房火骂了一顿。帐房以为他落魄是不敢生气的,想不到还敢骂人。究竟摸不透他的根底,那敢认真得罪,只好咕都着嘴,退了出来。谷梁贺兰心里一烦闷,便几日不出门,贫与病相连,竟闷出一身病来。练过功夫的壮年人,不患疾则已,生病就十分沉重。他平时到各处游历,举动极尽豪华,然从来不曾带过随从。在平时不生病,没有当差的,未觉不便。此时病得不能起床,偏巧银两失窃,又和帐房翻了脸,客栈里的茶房也不听呼唤了。便分外感觉凄凉,连病三日水米不曾沾唇。客栈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不务正的纨绔子弟,不足怜惜。
孰料却惊动一个正直商人,慨然跑到谷梁贺兰房里来探看,并替他延医诊治。
此人姓朱字长和,是做盐生意的,五十多岁年纪。近来因亏折了本钱,打算将买卖盘顶给人。只因他所开的盐号规模太大,当地商人多知道这盐号的底细,不肯多出顶价。他呕气不过,带了些盘缠,特地到富春来觅盘顶的主儿。凑巧不先不后同这一日到客栈。两个月来,谷梁贺兰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自己是一个谨慎商人,心里也不以谷梁贺兰的举动为然。不过见谷梁贺兰一旦贫病得没人睬理,觉得这种豪华公子不知一些人情世故,拿银钱看得泥沙不如的使用。一朝用光了,就立时病死也没人来踩理,很是可怜。遂袖了二十两银子,走到房里,殷勤慰问病势怎样。
谷梁贺兰不曾害过大病,此时在这种处境当中竟不能起床,使他一身本领半点施展不出,才真有些着急起来。几次打算教茶房去延医来诊视,无奈茶房受了帐房的嘱咐,听凭谷叫破了喉咙,也只当没听见。正急得无可奈何时,恰好朱长和前来问病。看来人这副慈善面目和殷勤的态度,心里舒畅许多,就枕边点头道谢。
朱长和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床头说道:“我是出门人,没有多大的力量,因见阁下现在手中好像穷迫的样子,恐医药不便。在下同在这里作客,不忍坐视。你想必是席丰履厚惯了,不知人情冷暖。虽不知道阁下家业怎样,然看两月来的举动,可知尊府必是十分富厚。我此去请个悬壶来,你将病养好,就赶紧回府去。世道崎岖,家中富裕的人,犯不着出门受苦。”他这番话,自以为是老于世故的金石之言,谷梁贺兰只微笑点头。
少时郎中请到,给谷梁贺兰把脉珍切开出方子。也是朱长和亲去买药,煎给谷梁贺兰服了。外感的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服药下去后只过一夜,便能行动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