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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冬。
陕西省的一个小镇里，艾兆国顶着一头子白毛风回到屋里，摁了半晌电灯开关，家里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又他娘的断电！老邓搞得啥子政策真的是害死人！老子要还在厂子里做事，会连电费都付不起？”艾兆国恨恨地骂了一句，把烟头子摔地上狠碾几脚。没办法，村里供电局早就关门了，只能去大伯家凑活一晚了，要不这北方的晚风吹起来，能把一头老黄牛冻成冰碴子。
此时改革开放已十多年了，全国上下一片日新月异之象，虽然苏联那帮白毛鬼子还在忙着搞政变，中国的各大省会都“现代化”了。但是发展归发展，全国上下还有不少像这镜湖村一样还没缓过气来的小村小镇。
“你说说你！”一个头发渗着白的老大爷坐椅子上磕着烟枪，对着艾兆国说，“厂子倒闭就不干了？你爸死得早，临死嘱咐我把你送到外面去闯生活，我也不是啥不讲理的人！实在不行家里卖头牛也够你出去大城市闯荡，最不济也是个石家庄。可你现在看看，见天窝村里头，偷鸡摸狗不少干，正经事没咋搞！你说你这是要做啥？”
艾兆国心里听着烦“我说老爷子，我这三十好几的人了，哪能跟那些个年轻人一般出去倒腾？翻不起浪甭说，别把身子骨搞塌了。您也就别瞎念叨了。穷人自有穷人福，老天爷饿不死乞丐头子，您就宽心呗。”
老人家又不乐意了，“宽心？你也知道你三十好几，连个子媳妇都没有，这要让你死鬼老爹晓得，不得气得坟上冒烟？”
“老爷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村里头尽是些个丫头片子小寡妇，您说我这奔四的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你........”老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门呼哧一下被推开，一个气喘吁吁的人走了进来。
“艾大爷，您.......您老快去看看吧，村支部书记又在村头发飙呢！”
老大爷问：“不忙不忙，喘匀了气先。怎么个事儿？”
“嗨！还不是前两天来村里那女人，今儿个死啦！”
“咋滴！”老大爷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就那大肚子女人？昨儿个还好好的，咋就没了？”
“这不，前两天那女人来得不明不白，村民想问个究竟她愣是一个字不吐，大伙儿觉得蹊跷没人敢收留啊，这大晚上风吹人哪受得了？今早就被人发现坐在村头那口枯井旁边，早没了气。本来还想悄悄处理，可不知道哪个碎嘴子在书记耳旁吹气，这不，现在就在村头闹呢，说啥要上报中央........哎呀艾大爷，现在说这没用的干啥，您老赶紧和我去看看吧！”
“哎呀我也是，老糊涂了，走走，边走边说！”老头一把抓上件外套，急急忙忙摔门而去，扔一大家子搁屋里面面相觑。
艾兆国听着蹊跷，那女人前两天他见过，长得甚是清秀，挺着个大肚子，只怕没过十天半个月的就得生。咋说去就去了？这不白瞎两条人命了么？可自个儿这烟瘾还没落实，哪有空去悲天悯人呢。
想到这儿，艾兆国肚子一阵闹腾，随便啃了几口老面馒头就上床睡了。
艾大爷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鸡啼才回到家里。家里人急忙上前问个来龙去脉，艾兆国也乘机过了来。
“唉，两条命啊，”老爷子沉了口气，“那女人死得太冤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们这好说歹说才把书记劝住，就给一起弄了个席子埋了。”
艾兆国问道：“既然人家死得冤，为啥不置办口棺材好生葬了？”
老大爷说：“你懂啥？咱这村里头搁前几辈儿建国那伙儿，好多逃难的来咱这，死的也不少。那阵子村子里邪气冲天，人心惶惶。老人家就说了，这是异乡的冤鬼作祟，如果贸然葬在咱村的地里，乡亲们得遭殃。所以后来形成个不成文的规定，外来横死者都得埋在那断魂坡里了。”
所谓“断魂坡”，是指西头村子外围的那一片乱葬岗，据说几百年前建村时有高人施法，在那布了一个困住冤魂凶气的局，所以用来镇压那些无家可归的外乡厉鬼是再好不过。不过近几十年来，也很少有外乡客来这儿，更别说死人了，所以在村里这几辈口中，这“断魂坡”的名声也就没那么邪乎了。也有不少村民为了抄近路出村或回村会经过那里，也没听过啥厉鬼索命勾魂的，艾兆国更是从小就隔三差五去那一块儿捉蛐蛐儿下网套鸟。
不过话说回来，鬼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村民们也是以讹传讹，许多人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存在，许多神神叨叨的老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只鬼。再加上镜湖村人口不少，与外界交流也算畅通，前十多年又在全国各地宣扬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这断魂坡的名头在村民心中也就没啥威慑力了，充其量是个晦气的坟岗子罢了。
不过不信归不信，传下来的规矩得好生守着。老爷子接着说：“那女人怀子枉死，乃是大凶，而且往开了说，这也是咱村子造的孽。你们最近也都放放手头的活儿，别跟村子里瞎晃悠了，等过了这女人的头七再说吧。”说完特地瞅了艾兆国一眼，艾兆国心里犯了不少疙瘩。之后老人家就自顾自的回里屋去了。老人家奔六了，熬了一晚，再加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难免身心皆乏。
家里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也都陆陆续续散了，唯有艾兆国搁原地不动换，满脑子想着另一档子事。他前两天见那女子长得水灵，有一种叫啥“贵族气质”的东西，衣服虽然脏兮兮的，但看得出来价值不菲，说不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子。
想到这儿，艾兆国决定今晚一闯断魂坡。俗话说恶从胆边生，人穷急眼了能吃人，现在自个儿烟瘾没着落，一心想着从这女人身上捣鼓点值钱的家伙事呢。
说干就干。等到了晚上乡亲们都收锄回家了，艾兆国偷了大伯家的手电筒，轻车熟路麻溜地摸去了“断魂坡”。他从小没少在这儿耍，哪些老坟心里都有数，所以很轻松地就看见了埋那孕妇的新土堆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