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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他再转念头,危险已经迫近。蜈蚣精甚是爱妻,听了刘老爷一句破坏性极大的言语,立时倒头转向,疾向胡不为行来,目光灼灼,刀牙大张。
“死……”巨首猛扑下来。胡不为大骇,双足使力往后急退,才跑了两步,听得‘嚯!’的一声尖鸣,一条青龙自怀中飞卷出来,迎上前去。怀中的玉牌和几个黑色瓷瓶给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灵龙镇煞钉又暴出护主了。
趁这当口,胡不为连跑十余步,回头看时,不禁心头大震。空中一头粗如人臂的青色大龙围着蜈蚣盘旋,身侧青光如莹,地上的灯火一时失色。花园内外,一片青光笼罩。这龙却早不是先前见到的那条细小模糊之物,此刻粗长了三四倍,髯须拂拂,爪牙宛然。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辨。它围着蜈蚣不住翻动,却不将之击死。蜈蚣便跟僵住了一般,长起半身,毛足不动,一对锋利的刀腭却大张着,与青龙对侍。
胡不为枉拿着一本炼器宝书,却不知这灵龙镇煞钉的功用。灵龙以人的精气法力为引,遇妖气则鸣,遇杀气则破,对妖是克制利器,对人却一无害处。是以狐狸精与钉子相近日长却不遭其害,盖因她心地纯善罢了。钉子若离了人气的引动,青龙便物化不出,去岁除夕时,胡不为被黑衣坛主伤害,却是那坛主另学奇怪法术,半人半妖,是人时钉子对他无害,化妖时便即斩杀。另两个黑衣人莫名其妙殒命,便是此理。而胡不为后来受伤钉子脱手,灵龙没了指引,不能护他周全了,终于让那坛主妖化击得差点就死。
此时隔来数月,他身上的法力已经增长,灵龙正是他法力的外显之征。他苦苦修习,眼下法力已是先前三四倍了。青龙比先前壮大三四倍,正是缘由于此。
胡不为理不清其中关节,只半扶花墙,睁目看着龙虫之斗。看见青龙壮大这许多,料想威力自然也是大的,心中稍稍安定。数次替他解危,胡不为对镇煞钉之能甚是放心。但见青龙盘旋如故,两物僵持不下,又自着急。
原来天下万物,互有生克。而蜈蚣正是龙蛇的克星。这百节之虫,常善守拙,待觑准机会暴出,便可咬住龙蛇的七寸要害。眼前这只蜈蚣有六七百年修为,又是青龙克星,而青龙以杀煞气息为凭托,破邪镇魔,却又克它妖气,生克正反之下,一时各有忌惮,是以两物对峙,谁都不敢妄动。
看看天色将曙,半个时辰过去了,龙虫守势依然。场中倒着大片人体,蔚为壮观。胡不为已放下了紧张之心,巴巴的看着自己的青龙,望他暴起发威,剿灭妖孽。忽听得远处一阵破风之声,一团红色火焰由远及近,横飞过来,‘砰!’的砸到蜈蚣胸间,火星散开了。“臭蜈蚣!又咬人了,看我打你!”人未露面,清脆的声音先传过来。
胡不为错愕未已,看见一个红衣女童和一个白须老者踏墙腾越,只片刻间便跳进花园来,那女童不过五六岁年纪,长的粉妆玉琢。扎两条羊角辫子,稚气可爱。
蜈蚣正全神防守,哪想到会有人来偷袭,一惊之下,扬身起来,气势立时泻尽。当此良机,青龙又怎会放过?但见青光暴闪,灵龙逶迤如烟,一头撞向蜈蚣的腹部。
那白须老者喝一声:“好青龙!”声音未消,但听一阵嘶哑悲鸣,‘啪啪’的密响爆豆般传来,场中的蜈蚣节甲断裂,被青龙环飞斫斩成数十块,每块都连着左右两足,落到地上不住折动。青龙杀完,自隐息回去,再不出来。
那老者看了看胡不为,笑道:“这位道友,你的青龙很不错啊。”他何等眼力,一瞥间,早看出胡不为修为尚浅,只是得的这只青龙却是个宝贝。灵龙镇煞钉原本便是密练宝物,在术界匿迹也已久远,这白须老人虽然岁数很大,却不识得。胡不为听他夸赞,想要笑谢他。可才度过惊变,心情没有平复,哪笑的畅快?一时面目僵硬,笑的甚是勉强,喏道:“多谢老先生谬赞。”那白须老者再不答话,向那小女童说道:“柔儿,你快把丹捡起来,等会人多了又来罗唣。”红衣女童听了,自去蜈蚣的尸骸堆里翻找,只片刻便取回一粒乌黑丹丸,交给老者。那正是蜈蚣的内丹。
胡不为懵懵懂懂,哪知他们在干甚么事。老者见他仍凭墙立着,毫无阻拦焦急之意,甚觉奇怪,把丹拿好了,转头问道:“我拿走内丹了,你怎么不拦阻我?!”胡不为见问,‘啊!’的一声,道:“内丹?拿……拿去好了,我干么要拦阻?”老者奇道:“你不想要?法力这般……这般……嘿!你不想吃来补强一些么?”他原要说‘你法力这般低微,难道不想吃来补强一些么?’到底及时刹住了,没作伤人之言。见胡不为睁眼不语,转瞬又自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你们门派不许取这内丹,嘿嘿!嘿嘿!这般迂腐规矩,倒便宜老夫了,哈哈哈哈。”仰头大笑,携着那小女童的手就要离去,一转眼间,看到地上落着一物,白色温润,又‘咦!’的一声,顿住了步,走去捡起反复端详。
那却是胡不为掉落在地上的玉牌,去年除夕时单嫣从几名黑衣人身上搜来的。
胡不为看见,登时着急,叫道:“老先生,那是我的!”从花墙处跑过来。那老者大起疑云,面上须臾数变,道:“你的?玉林峰什么时候收了……收了……嘿!”不知为何,他却不愿把话说尽了,面上甚有严峻之意,再看到地上那两张似革非革的物事,登时又变的一脸厌恶,重重哼了一声,道:“罗门教!”一双眼睛如刀锋般看向胡不为,胡不为害怕,但这些东西真是自己的,也不容他就这般夺去,当下仍大起胆子,道:“这面玉牌,确实……确实是在下的。”那老者目光凌厉,看了他少停,却不知心中转着什么心思。
正僵持间,听得数声衣袂带风声响,已有数人乘风而来。那老者不欲与他们见面,只沉声道:“恕老夫眼拙,不知尊驾来历。嘿!这粒内丹,老夫不要也罢!还给你吧!”说着,宽袖一拂,已将蜈蚣的内丹掷还到胡不为手中,玉牌仍撇回地上了,抱起女童,向相反方向腾升就走。须臾已越数丈,隐隐听那女童脆声问道:“爷爷,干么不要小丹丸了?那位叔叔很厉害,不许你拿走么?”顷刻话音已杳。
胡不为怕再起变故,赶紧趴倒下来,将玉牌和瓷瓶,连那两张乌黑之物都收入包裹了,藏进怀中。待得收拾停当,听见‘腾腾’几声,几个侠客道人仗剑跳入墙来。
一人惊疑道:“适才走的那人,你们看象不象苦榕老前辈?”另一人反驳:“偏你眼睛尖!这生会认人。苦榕老儿早死了四五十年了,还魂来见你么!”先前那人强道:“你凭什么认定他老人家已死了?是亲见来的?我看见他身后一条黑白巾子,跟传闻中一般,所以有这般猜想。”那人嗤之以鼻,道:“按你这般说法,我在身后系上一条黑白巾子,也是苦榕老人了。真真荒谬!”两人斗口,却听同行的一个道人叫道:“妖怪死的这般破碎!内丹也让人取走了!”
众人围拢上来,看见蜈蚣的尸身块块碎裂,均纷纷感叹,直道这人法力当真高强。看见蜈蚣头下第三节尸骸被剥开一缝,内丹已被取走,又都痛骂。甚么“干害天德,杀生取丸,这人行径太过卑劣。”又“便是法术高强,生了这样歹毒心肠,实非苍生之福。”一干人正义凛然,肆意痛骂取丹之人。
一个道人眼尖,看见胡不为直身立在一丛牡丹边,登时唬了一跳。喝道:“什么人!”胡不为穿着深色衣服,又当黯夜,不则声之下,几个术者竟然不查。
胡不为走上前去,躬身道:“在下是这府里的宾客,来看他们捉贼的。”一干人仔细打量他,见他眼睛无并无神采,举手投足也粗笨,道是平常之人,便道:“这里有妖怪毒气,你靠近不得,赶紧走开了。”
胡不为巴不得听这一声,听话转身,飞也似的逃开,自去前院领了胡炭夺门而出。几人见他逃得惊慌,脚步虚浮,都笑话这人胆小得紧,听见有妖怪,跑得魂儿都飞了。当下检查中毒的刘老爷等人,设法救治。这一群武人离中毒倒下已有半个多时辰了,毒气蔓延开来,人人都已昏迷不醒,正是死生不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