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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公主低下了高高的头颅,开始接受了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不,对于珍来说,这一战只是一个开始,整个春天一直到夏天,她都在不停地遭受失败的打击。公主及戚威、成恕协商出的战术并不能让楚军赢得胜利,只是来回地和巴图在南至李城,北至焉支山的中间一段拉锯反复。有时候是公主的队伍追击着巴图的队伍跑,有时候是巴图又发动奇袭。短短几个月中,两只队伍交手无数次,可若论损失,恐怕还是楚军这边吃亏更大一些。在这无数次的交锋当中,珍总算对燕人、燕军有了一些清晰的认识。燕国乃是由游牧民族奠定而成,民风自由剽悍。本来燕人并没有国的概念,而是以部落划分,同祖同宗聚集而成。自然,为了争取更多的草原、牛羊,部落之间斗争不断,矛盾激化,导致各部落的实力非常薄弱。而珍的先祖、楚国的创建者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赶跑了南部的部落,将楚国的边境一直推广至焉支山,获得了大片的陇西领土。可是守业更比创业难。还没有过几代人,楚国便开始了九王夺嫡之乱,内耗严重,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恢复。同时在焉支山北,却出现了这一代燕王。他统一了各部,集结了燕族的骑兵,又得到了类似巴图等能人的辅佐,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在他的统治下,燕族人渐渐形成了国家和王权的概念,慢慢地记忆起来他们的先祖也曾在焉支山南自有放牧的晨光。燕王有了军事力量,有了人民的支持,果不其然在这个春荒之际,选择扑向燕族的老仇家楚国。
燕国,一向是唯持马力的。在和燕军交手过好几次后,珍发现了燕人能日行千里的秘密:燕军每人都御有三匹马。这么一算,燕兵其实并不多,可战马数量却比楚军要多出几倍。怪不得楚军一直撵着燕军的屁股跑却始终追不上人家!怨不得燕军可今日攻击中心李城,明日就奔至百里之外去攻击边缘薄弱地区!这一点珍、戚威、成恕等皆有共识,却几乎无计可施。燕军兵种十分简单,大多数就是轻骑兵,他们行动十分迅速灵活,方阵变化也便捷。相对的,楚军虽齐整完全,甚至还带来了没有作战能力的徭役民兵,这在北疆战场上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楚军大量是步兵,骑兵不多。他们只能在战场上事情摆好方阵,按照主帅的策略执行作战,这样的军队遇到变化多端的燕军简直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虽然经过多次商议,可是楚军现在能派出的队伍无非还是像第一次,骑兵冲锋,步兵殿后。只不过他们从第一战中吸取了教训,再也不盲目激进了,胡乱咬饵了。特别是各级将官,十分小心谨慎。他们既不想被杀被俘,也不想再由公主借款,耻辱地将自己赎买回来。将官们时刻保持着阵型,不敢任意冲上前去,胡乱杀将一通。将士们开始学着睁开眼睛,打开耳朵,随时警惕着燕军的动向。可饶是这样,楚军还是没有在与燕军中取得任何胜利,还让燕人占了不少便宜去。
时光难熬又过得飞快,转眼就进入了夏末。珍虽竭力守住了李城,但是也损失了不少了武器、粮食。特别是巴图仗着自己日行千里,把楚军玩弄于鼓掌之中。譬如湟水距离李城最远,城池也最小,巴图却能在骚扰李城的第二天后,立刻攻击湟水。珍派出的大军还没赶到湟水,巴图就已经将湟水抢劫一空,满载而归了!湟水的百姓也是楚民,珍也不忍就此舍弃,只好拨出军粮接济湟水。第二天巴图一见湟水粮仓满了,又故技重施,吸引走楚军的主力,再次将湟水毁的一干二净。这样一来,珍在这几个月中,三番五次奏折请求朝廷拨款。这让火燕军、灰鹞军十分难堪,却让巴图十分满意。珍公主如同一个巨大的粮仓,能源源不断地奉献出宝贵的口粮来喂养北疆的楚人、燕人。特别是那首屈辱的打油诗,时不时就在北疆各地燕军中唱响起来。“公主何须多挣扎,开门嫁给我燕人好”,此消彼长之间,珍在楚军的威信也大大的降低,火燕军和灰鹞军的将士也对于女儿身的主帅开始不满起来。
珍自己对于这种苟延残喘的行为十分厌恶。即便她身在边塞,但京城的消息还是时不时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朝廷对她这种伸手要粮、却毫无绩效的做法越发地不能支持,而母后轸哥也不理解她为何一定要死守北疆。珍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北疆的夏日与京城十分不同。到了夏天,地面上终于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野草野花,将寸草不生的荒原打扮的十分美丽。这里万里无云,白天的时候,天色挂着一个硕大的太阳,阳光十分刺眼。到了正午,那种烈日高照,连战马都受不了,一匹匹无精打采的,只想往阴凉地方钻。水汽迅速蒸腾,苍苍茫茫的荒漠中就会出现海市蜃楼的景象,珍有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好几次要定睛一看,才分别出那不是燕军又骑着大马挥舞着金刀向她奔袭而来。到了晚上,太阳一落山,天便立刻转凉起来。特别是从焉支山吹来的又冷又硬。有时候白天出了一身汗,晚上被冷风一激,人便会风寒高烧起来。元暮怕珍的身体受不住,就连夏天的夜晚都要在她帐里烧着暖炉,甚至夜夜都要起来帮她把被子掖好。
珍的心情却没有随着天气的转暖而晴朗起来。北疆之战的时日越拖越长,她手中的资源越发的少了。虽然进入了燕军的相持阶段,但是细算起来,她的耗损要比燕军高几倍不止。也就是说,每打下一个燕兵,她就要损失三名楚兵不止,再加上燕军毁坏的城镇、农田,抓走的楚民。。。这场仗表面上两军对峙互不相让,可实际上还是燕军一直在占据上风!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时间拖的越久,对楚军就越不利。
这一日,珍派去取粮的军士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了两封信。一封由御书房所拟的关于陇西拨款的互信,寄给的是抚远将军。另一封来自东宫,收信人却为皇妹珍公主。
珍展开信读完,心中便凉了半截。原来这封来自御书房的信十分冗长,竟把朝廷上下这几个月来的大小事务一应俱全的汇报了一遍。只在信的末尾道:“北疆之事久悬不下,抚远将军殚心竭虑,其心可见。然陇西地贫瘠荒,先因战事所耗资靡已超其数年之收。燕狄不過希圖肥己,不必過於苛求。今闵州海贼作乱,东南民心不稳,朝廷岁币受损。北疆东海皆是大楚领土,岂可厚此薄彼,区别对待?当今圣意已决,不日白鸥军既出兵岭南,讨伐水贼。大楚既有两线作战,生计已是十分艰难。圣上体谅抚远将军及陇西百姓,国库不济仍钦裁拨款送至李城。然朝廷上下仍望将军体察皇恩浩荡,率北疆众人自力更生,开拓进取,捷报回传,以报圣上之万一。”
很明显,珍多次为陇西请粮的举动已经让朝廷上下不满了。特别是现在富庶的闽州突然遭遇了海贼的袭击,朝廷自然要倾向于更加重要的岭南道。而且就朝廷看来,珍公主自从执掌北疆,竟无一胜仗不说,反而不停地向京城伸手,简直要掏空国库一般。要不是因为她是天承帝最疼爱的公主,朝廷怎么可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批粮批财?皇上这次力排众议,执意为自己的女儿保驾护航,可珍公主应该好自为之,下不为例。此番言辞虽激烈,但也是不无道理。皇帝为了能保证给自己的女儿批粮,恐怕也免不得同意御书房的群臣在这封信中点醒公主。
而来自东宫的信乃是轸哥手写,犹如家书一般,信中道:“珍妹一去数月,父皇母后甚是惦念。为兄深知北疆军务繁重,珍妹无法时时回信。只望珍妹平安康健,及早归来。善妃近日已为父皇母后诞下皇孙女一名,其母女皆安好。母后因思念珍妹,特为其取名为胭脂,是为焉支山之意。父皇自入夏以来,病情时缓时急,时而昏厥之际依旧口中唤着珍妹。为兄知珍妹心志高强,宁折不弯,然陇西并非一时一日珍妹一人可解决之事。且人间孝道至上,双亲只盼珍妹能承欢膝下,阖家团聚。为兄每每思及过往,不禁涕零。”信末尾照旧署道:“元中朗家中安宁,代为问好。切切。”
一封公信、一封家书,珍读完后心中一片悲凉。父亲已经病到站不起来,可依旧给她送来了救济的粮款。朝中支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自己可以向朝廷要粮了。不能床前侍病,这是不孝。不能平息战事,这是不忠。自己难道要成为一个不忠不孝、浪费国库的罪人,就这样扔下北疆的民众和士兵,灰溜溜地逃回太极宫里去吗?
珍深吸一口气,硬是把眼泪强压了下去。眼泪是战场上最无用的东西,这里只有流血不流泪的强人才能站到最后。珍咬住牙,眼中射出决绝的神色,她知道此刻她已无退路,唯有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