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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通汽修”的后面,有一片小树林。这片树林不是浑然天成,而是附近的农户为了生计栽苗出售。显而易见,农户的生意实在是不怎么样,树苗苗早已成了过去式,矗立在土地上的是一棵棵笔直茁壮的参天树木。汽修厂的门前是N市的一条运输主干道,日日夜夜都是一幅车水马龙,车笛轰天的景象。但是,厂后的这片小树林却冠上了“幽静”的雅号。
杨滟清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言不语,她垂着头所以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的背脊挺直而僵硬,像是在无言的宣告着她的冷漠,这种冷漠从前是根本就没有过的。濮晨旭斜靠在树干上,两人有三四个人的距离。他的眼睛在不远处那个冷漠的身影上停留了几分钟,调开头目光定在了一棵树上。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淡淡的开了口。
“我和她一起长大,说我们两小无猜也行,说我们青梅竹马也未尝不可。她是个单纯纯真的女孩,喜怒哀乐愁全都写在脸上,没有一点儿心机。她的学习不是顶好,只读到了初中毕业。但是她对诗词的悟性很高,三下两下就能填出一首小词,作出一首小诗。她很奇特,活泼好动,爱笑爱闹爱淘气,但是她也会捧着诗词选集静静的读,默默的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年少懵懂,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和她在一起时时光总是快乐的。互表衷肠,心如所愿,我不否认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我们的相爱得到了两家所有人的赞同,和她步入结婚殿堂,我认为那根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我满足了,有爸妈对我的宠爱,有她对我的喜爱,我此心再无所求,我此生再无所求。”
濮晨旭停止了他的讲述,但是他没有动,站在那儿眼睛直直的。杨滟清抬起了头,望着没有任何情愫的濮晨旭。她没有讲话,她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她搞不清楚濮晨旭的意思。
“昙花美丽,只是一现;流星璀璨,只是瞬间。美的存在总是很短暂的。”濮晨旭又开了口,语气没有起伏变化,还是淡淡的,不急不躁,无喜无忧。“任何人都是老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它想让你走直线,曲线就是再美你也跨不出一步。前天应该是我人生的分割线吧,我走进家门,无意的听到了爸妈的谈话,原来我不是爸妈亲生的。”说到此处,濮晨旭苦笑了一下,而杨滟清惊愕了。“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太大了,让我无助,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濮晨旭自然的把方家客厅的一幕闪了过去,他和杨滟清之间那一切无须提及一个字。他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我昨天夜里对你做了什么,我不会逃避。初恋是美好的,难忘的,我不敢向你保证,我明天就会忘记她。但是,我敢向你保证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对你加倍的好。所以,滟清我们结婚吧。”
杨滟清死死地瞪着濮晨旭,好一会儿才漠然的说:
“你在向我求婚?”
“是。”濮晨旭迎视着那两道冷光,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件事不全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自愿强留下来,也就没有机会发生那种事。所以,我不会用它来赖着你绊着你,你更不用想着要承担什么。”杨滟清毫无表情。“我不认为我是极洒脱的人,我也承认再也无法与你坦然面对。但是我相信时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改变一切。我已经做好了辞职的打算,如果不是你硬拖我出来,我想此时此刻我已经和经理谈妥了辞职事宜。所以我都能平静的看开,你也无须内疚自责。”
杨滟清不是平静,而是相当的平静。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言语没有一丝紧促。就像是在陈述一段故事,一段与她毫无关联的故事。濮晨旭悄然目视。杨滟清的淡定与放手让他的心波涛四起,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贪恋杨滟清的大度,可是那片按压不住的喜悦瞬间淹没了他。可惜,濮晨旭不是狂躁的冲动派。一个人,一句话,岂能轻易动摇他。他有他的镇定,他有他的理性。所以那片喜悦的情绪,仅仅是匆忙一闪,仅仅只在心胸里翻腾了几下。此时逃跑,只能是逃开一时却逃不开一世。能逃开杨滟清的埋怨,却逃不开道德的枷锁,良心的指责。他十分讨厌自己的理性,可他必须顺着这份理性走下去。濮晨旭心里很苦,但他还是说:
“我们结婚吧。”
杨滟清愣了。好一会儿她才冷言冷语的说:
“我知道你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态来向我求婚的。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对你的心意吧?我能大方的放手,并不表示我对你的感情也能够全身而退。前两次的求婚我权当耳背没听见,如果你敢再说出一次,我保管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杨滟清瞪了他一眼,尖刻的说,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杨滟清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转身想要离开。濮晨旭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杨滟清脚步被阻。那是一只宽厚而又有力的手掌,被握紧的地方是一片滚烫。烫的她心跳加速,烫的她伪装削弱。杨滟清咬着下唇,紧皱了一下眉头。然后迅速的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冰冷。
濮晨旭看着她的眼睛,毫不在意她的寒光。幽幽的说:
“我们结婚吧,我会对你好的。”
时间停驻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光滑的面颊滑了下来。濮晨旭的再次求婚击破了杨滟清所有的武装,她不再挣扎了,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杨滟清低叹一声,身子一斜倚进了濮晨旭的怀里。濮晨旭一僵,排斥的心理猛压下来,有一股强烈的想要推开的冲动。可是他的思维闪电般的惊醒过来,立刻掩藏了那股冲动。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推开的理由了。
“从第一次见面,你就深深地吸引了我。”杨滟清喃喃的自述着。“心里梦里全都是你。但是你的冷漠冰冻了我的情感,让我不敢靠近。冷若冰霜,不苟言笑,我想这大概就是你,全部的你。可是,那次去了你家,无意见到了你和她开怀大笑的照片,还有你焦急、惶恐的呼喊,我才知道你也是有情有爱的。只是这些并没有向我开放。从此我把你归属到了同事的位置,不再奢望什么。谁知,世事难料,老天爷阴差阳错的又把你给了我。我知道你爱她,那晚你一直都在叫着她的名字,我也明白我只是个替身。我给了你机会让你逃开,就算你真的逃开了我也对你无怨无悔。可是你没有,现在你就是想逃也没机会了。那怕一辈子都是她的替身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爱你!”
濮晨旭震动了一下。“我爱你”这三个字使他的背脊冒出了一股凉意。几个月前,也有一个女孩倚在他的怀里,羞羞的说出了这三个字。那时的自己有着怎样的振奋和狂喜。可是!可是!可是!“旧时往日,我欲重寻。”真的能重寻吗?说起来那么容易,做起来何其的难,更何况他连重寻的资格也没有了。
濮晨旭在“路通”翻天覆地的变化,闷在花溪的方净翘无从知晓。濮晨旭五天未归了,对方净翘而言,这五天就像五个漫长而又暗郁的世纪。白天,心慌意乱,烦躁不安;夜里,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萦绕在心头的总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清。奇怪了,濮晨旭加班是习以为常的事,以前他忙起来也会十天半月的才回次家。但是日子从未像现在这样难挨。是做贼心虚的吧,自从在自家客厅里和楚垚男有了那次不好的行为,方净翘心里就满是自责,满是对濮晨旭的愧疚。越是这样就越渴望见到他,越是见不到就越加剧心里的那种不祥。
当杜韶青和楚垚男把最后一筐鲜花抬到车上放好后,方净翘翻开记录本做起了最后的清点。她认真的数着,清晰的记着。在她之前,这些文笔的工作都是杜韶青在做,她一点都不想抢杜韶青的“饭碗”,她可不是什么工作狂。
“聪明加智慧,皆是能者。即是能者自然要多劳。”
杜韶青这句既像阿谀奉承又像推卸工作的话,倒成了她无法推脱的理由,最后她也只能欣然接受。不过还好,这并不是一项多么繁琐的工作。十分钟后,清点完毕,方净翘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切无误,可以发货。”方净翘对着对面的楚恒轩报告着。
楚恒轩点点头,又对旁边的杜韶青点头示意,表示通过。杜韶青回应了楚恒轩,然后看向了方净翘。方净翘低着头,轻拍着粘在手上的泥土。或许是工作流程的习惯,又或许是她感受到了杜韶青的目光,她抬起了头,轻轻一笑,对杜韶青说: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换个人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