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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绩身后的士兵虽惊异于眼前的情形,但仍不忘提醒李绩道:“陛下,过了这落石道便是关内,前有怒江横断,老将军本意是令众将士将蜀兵逼至此处令其腹背受敌,此刻目的已成,还请陛下速速折返,以免误伤龙体。”
耳边已隐约传来怒江的涛声,李绩却恍若未闻,只是看着秦颜满脸血迹,心中狠狠一痛,目光坚定的大声道:“我说过要保你平安,你要走,可以,等我亲自送你安然离开!”
秦颜目中泛起湿意,她很想再说服他,可情形已不容得她再说,一道流箭划过她的手臂,拽紧缰绳的手劲因刺痛无法控制的放开,秦颜整个人遽然飘落马背。
李绩呼吸一窒,心如火燎般炽痛难忍,他疯狂的抽击马腹,将随行的士兵远远抛在了身后,终于接近到秦颜身边,他举剑当空劈开一片冷光,紧紧护住秦颜周身。
李绩的剑不似秦颜的朴实厚重,因杀戮而杀戮,他的剑有如秋水,却身染寒煞,即便杀人也带着傲然于世的霸气。
“上来!”李绩俯身朝秦颜伸出手。
巧妙的避过马蹄,秦颜疾步上前,交出手的刹那,一柄长枪自斜里劈出,重重挑开秦颜的手撞在她的胸腔,只听见一声闷响,秦颜口中鲜血‘噗’的一声喷在当空,随即重重摔落在地。
“秦颜!”李绩肝胆俱裂,他飞快的跳下马背赶至秦颜身旁,秦颜此时已经挣扎着站起,李绩一把拉住她护在身后,一边出剑杀退敌兵,他心道这样也好,即便是死也是死在一起,再也不必管那家国天□后事。
随着老将军所率领的兵马大量涌入,蜀兵溃不成军,有些甚至被逼跳下怒江,滚滚江涛瞬间淹没了这些渺小的黑点,李绩拉着秦颜一路斩杀避让,最后竟被四散躲避的蜀兵冲开。
眼前人影幢幢,脑中不断响起尖锐的鸣叫,伴随着无数声音敲击回响,秦颜的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唇边血线直下,只剩下一种本能支撑着不断攻击挥剑,她看着同样在奋力向这里搏杀的李绩,努力地想斩断眼前一切追过去,却始终不能实现。
反手握剑,秦颜奋然出剑撞开刺向面前的刀锋,火光四溅时,只听‘镪’的一声,手中的剑竟拦腰断成两截,她明显一愣,敌兵乘机出招,秦颜旋身闪躲,渐渐被逼至怒江边。
李绩一直在注意秦颜那边的动静,见她陷入困境,挥开一剑后,目光冷毅道:“大局已定,你们何必做垂死挣扎,若放弃顽抗,朕自可下令免尔等一死!”
李绩一身君临天下的气魄令人无法怀疑他在说谎,战场有片刻的凝滞,秦颜的心跳似乎漏了几拍,她远远的看李绩朝自己露出一丝浅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替自己引开注意,喉中腥甜更甚,争得这片刻的声息,秦颜一把抓过身前闪身的蜀兵,断掉的半截剑身狠狠的刺进他的身体,然后迅猛的杀出围堵。
一些对战的蜀兵铤而走险去刺杀李绩,好在大兴士兵一路攻势猛烈,更有人护在李绩周身,蜀兵根本无法靠近,就在李绩以为能够接近秦颜时,横空出世的一支长箭从背后蓦地穿过他的腰间,余威令他向前扑倒在地,兵马霎时狂乱,隐藏在混乱中偷袭的蜀兵转眼便被乱刀砍死。
秦颜回眸时正见李绩撑地而起,步伐凌乱,满身鲜血,她目中胀痛,声嘶力竭的喝叱道:“别过来!”
李绩原本冷凝的目光霎时一变,变得且惊且惧,他颤声喊道:“秦颜,快避开!”
‘嘶——’
尘土飞扬中,骏马的前蹄在秦颜面前高高跃起,千钧之势当头欲落,秦颜拼尽全力掷出手中断剑,心道原来一直都是在意的,她想他喜欢自己,两厢情愿,地久天长,要在一起一辈子才好。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脱力的跌坐在地,身形被滚滚的黄沙所吞没。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
番外一
碧空如洗,清风徐来,吹得山间草木有如微波浮动,偌大的庭院中,高大的枣树亭亭如华盖,树下一道白影迅如疾风,动若猛虎,出招时力发千钧,大开大合,气势有如狂风骤雨,惊得绿叶四散翩飞,有如姗然的蝶。
“颜儿,过来。”
蓦然发出的声音止住了白影的攻势,被称做颜儿的人做少年打扮,清秀的面容犹有稚气,目光却在不经意的回视中透出一种超龄的沉定,此刻眼尾轻挑,更显得意态飞扬。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一身广袖儒衫,气质卓然,他此刻正伏在院中的石桌上专心的书写什么,见少年走来,方提笔起身,指着桌上的画卷和善笑道:“过来看看,这便是你。”
少年闻言上前,倾身去看桌上的画,老者作画用的是写意手法,着重于神似,整个布局皆用浓墨渲染,画上方枯枝斜挑,其中一人身姿俊逸,狂乱的衣角与纷飞的发丝述说着一种汹涌而澎湃的动势,倾尽一切的专注仿佛拒天下于身外。
目光淡淡的扫过卷中右下角的小字,待看清是一个隶书的‘青’字后,少年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冷淡道:“这名字不属于我。”说话的声音毫无起伏,雌雄莫辨,有种惯然的漠视。
老者并没有就少年所言多做辩驳,只是目中神色似乎预见了什么,叹息道:“深山毕竟藏猛虎,大海终须纳细流,世上万法诸事皆有定律,不可言之过早。”
少年听罢,唇角微挑,语气执拗道:“我向来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若父亲命我随师父隐于此山的目的即是如此,那么秦颜恐怕要令你们失望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秦颜的莽直,老者不仅不怒,反而失笑道:“为师说过,许多事尚且言之过早,你终究不是池中之物。”
毕竟还是个孩子,秦颜心中的不服随即显现于脸上,好在她还懂得尊师重道,于是随便想了个借口道:“晨练已过,我想去山中走走练下箭术,沿途猎些野味也好。”
老者点头,语气略带宠溺道:“去吧,小心山中猎户陷阱便是。”
秦颜不以为然的应承下来,也就是在这一天她遇见了李绩,欠下了一个人情,却不知道他们其实早已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天道轮回,就像很多年后这幅画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可再没有人认得画中之人,而画卷下的名字,果真不再属于她。
秦颜本不叫秦颜。
很长的一段时间,秦颜并没有名字,只因秦颜的母亲在怀胎的时候,一位颇负盛名的相士曾应老将军之请,断言夫人所怀乃是将相之才,秦将军自知得子兴奋难抑,向祖先祷告后,便早早的替妻子腹中的孩子取了名字,等到临盆时才发现夫人怀的是龙凤胎,更没有料到的是,夫人最后竟因难产失血过多而死,比秦颜提前半刻出生的男婴也在不久后夭折,最后只剩她活了下来,生为女子,先前所想的名字自然不能用,而秦将军与夫人鹣鲽情深,经历母子双亡的打击后心神大损,一夜间华发满生,更誓言终身不娶,此后也一直对秦颜严苛责待,却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直至秦颜长到八岁时,依旧没有为她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