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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走上这条路,就没有看见过太阳,仿佛过去了三四天。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也给了我无限的奇思,夜空的冷气和流星穿透了我的四肢,我像一具被无知掏空的躯壳,挂在了童年的枝头,那是心灵的尽头的老地方,我如何也走不到,她的光明照亮了我蓝悠悠的精神,沿途分裂出迷茫的莹烛,飞舞在墓地、水洼、茂盛的草丛。
千年的死者在这里对话,留给我民谣的咏叹,不明的蛛丝蚂迹,乖戾的猫头鹰在我的头顶盘旋出疯狂的草原,引来了北方白云浮游的羊群。
年迈的婆婆就是一座飘逸的荒山,四周是马头琴的凄然,奔袭的狼是不眠人迷幻荒凉的现身,它欲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撕裂这穿不透气的黑暗,它欲鸣鼓开道走出低沉的曲调,它的生长了一对锋利的牙齿找不到下口的对象,它懊悔沮丧,团团围住在天罡的迷阵里,扑咬自己的尾巴,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它落入了猎人的圈套,在原始的交易里任人买卖。
琴声正在远方悠扬,吸引着荒原上幽蓝的幻想,它那双充血的眼,被一丝不拘地绘到瓷器上,它的危恶被火焰厚厚的釉彩所遮盖,沉淀了清夜里,润泽的彩光与濛濛的回光一样闪亮。
彤红的金轮从老土坡升起,一条流畅的小路,把发白的灰碱铺上了干涸的红土地。
一颗孤零零的矮小的白杨树,在原野里摇晃,抖出一串的飞花,像晃悠悠的神钟,发出讳谟如深的叮叮大响,持续的响声,震荡出无数个空虚的你和我,由大至小由近及远排列出来,像是灵魂出壳留下的线索,活现了铜钟般的形象。
老婆婆用一块红布包上了我的眼,恢弘的巨响集合成密布的晶点,汇向我的本质,我无形地转换成光的载体。恚恨的魂魄伴着日出的蝙蝠,为我归宿碰撞再碰撞。
当婆婆解开我的眼布,映入我眼帘的是两间破破烂烂的土屋,一个占了半间屋的土炕,炕头一根树棍支撑着屋顶的横梁,树棍的结把上挂着两串红红的尖椒。山墙的中间开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土窗,糊上了一张黄裱纸,炕上有一块方枕,三床土布的被褥,没有桌椅板凳,外屋是一堆木柴加一个小土灶,铁锅里在冒热气。
一个与我一样大小的女孩,一身大红的布衣,头系着一块红巾,站在我的面前,歪斜着头用狡黠的眼睛打量着我。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开外的妇女,头上梳着齐眉的短发,身穿浅红的暗花布衫,两人的脚上穿着一个式样的圆头布鞋,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一样标致的鼻子,杏红的嘴巴,椭圆的脸形。
几天来我们累坏了。
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人,一时之下又想不起来。她动作麻利地将我扶上炕,脱鞋,洗脸,洗脚,然后端出一个大碗,盛着几个烤得香喷喷的白面饼。
在我吃的时候,女孩爬上床,趴在我的对面,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何妈曾对我说过河东人的生活最苦,可她们不像,从她们的衣着来看,比得上新槐县城里的人。就说这女孩,红朴朴的脸上一对乌亮的大眼,一点也看不出过着苦日子。
老婆婆经过了几天的奔波后,依然手脚不停的炕上炕下折腾着,有着惊人的精力。这屋子虽差了一点,吃的穿的都还不错,心中宽了一节,混乱的思想压在我头上的包袱去了大半。
我更关心的是家里的男人是个什么样,我讨厌与男人共处在一个环境里,我与男人是天生的对头,在我这般幼小的心里,男人从未留下过好印象,他们是丑陋、暴力、威胁、残忍的代名词。
我不住地扫视着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想通过东西嗅出一点味来。扒在我面前的女孩见后,高声叫喊道:“娘,你看,他的眼睛四处看。”
帮我打鞋面泥巴的女人,把鞋子整整齐齐地并放在炕下,一手拨起女孩的肩头,一手扶住双腿,“别在这打搅了,出去找男孩玩。”
女孩刚被放下地,又爬上了炕:“嗯,我不想去,我今天头疼。”
“你又说瞎话,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一会就病了,你呆在这可以,可不准使坏,要不然饶不了你,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人了,要规规矩矩行事,他不是凡人,他是王母娘娘的凡胎。”吃饱我就困了,她抱起了姑娘,让我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