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进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母亲说,那个晚上,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一脸的沉重。祠堂的大厅里,油灯有些暗,看不清楚来的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在压抑的空气里,隐藏着一种外来的,贪婪的兴奋。那种兴奋虽然也是压抑着的,但是,它却像是风箱里的火苗,在短暂的停息后,随着呼气,会喷发出更大的热焰。显然,他们和那些贫雇农一样,也是渴望得到土地。
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农民有了土地,就可以存活。没有土地,就什么也没有。母亲说,她其实是理解那些农民的。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既然他们是在这片土地上生出来的。母亲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的祖父,巡视过李家的广大土地。从一早晨,她坐上牛车,能逛大半天,才能绕一圈。尤其是到了播种季节,或者收割季节,大片的田地里,全是人,忙忙碌碌。
母亲说,她是看过穷人的,到过一些佃户的家里。甚至,她看过一些本姓的李家,有的状况也不好。所以,对于分地,她是能理解的。分了地,也许他们一家可以回到县城里。这不是一件坏事情,她想。
那个晚上的家族会议,很顺利地得到取得了一致。所有的本家兄弟们,全是支持这一举动的。他们唯一有意见的,就是在分配上有不同。甚至,为了这个起了争执。他们认为应该把其中的大部分良田,分给本族的人。母亲说,她的父亲听了族人的那些争执,心里格外的凉。吵得最凶的,是他的一个伯父。这位伯父原来也是有相当的土地的,却是被自己挥霍掉了。抽大烟,赌钱,轧姘头,似乎坏事他没一样不会的。他的子女们,好像也没人走正路子,东飘西荡的,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穷得丁当想,也不肯种田。他们对这一房的人,其实内心里充满了羡慕与妒忌。现在,他们却想白白地再得一份凭空掉下的好处。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利得,--既然可以给外人,他们这些血脉相连的,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他们还不如外人。”李玉楼后来这样对他的家人说,语调里充满了怨恨与哀伤。
母亲说,农会的人再次来了,和她的父亲谈了话。她的父亲没有一点的讨价还价,完全按照范守成他们的意思。范守成大体上对他还是客气的,说他可以按照实际人口,和所有的佃户一样,保留相应的土地。而且,保留的这些,差不多都是比较好的田块。
来的那些农会成员,大约有十几个。母亲说,她的父亲对此是感到了一种担忧。那十多个里,差不多都是本村的。他们都是当地穷得最彻底的男人。而且,他们中的一些人,和他有过冲突。来的人中,也有明显不是本村的。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他能猜到他们的身份。那一两个外地的陌生人,他们的态度倒是很和蔼。他们在整个谈判过程中,一直不怎么说话。他们只是很安静地听着,脸上保持着适度的微笑。但是,母亲说,她的父亲能知道,至始至终,都是那两个陌生人在主导着谈判的大方向。最后,其中的一个是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大意就是赞扬李玉楼是个思想比较进步的有产者。这么多年来,在乡间有着比较好的声誉,尤其是对待贫雇工,以及佃户,是比较有分寸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家里的孩子们是思想进步的青年(关于李家文和李家武,他们也是听说参加了革命,这就让他们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同样保持着一定的分寸),他们受着青年人的影响。他们称赞李玉楼是个开明的乡绅。
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家的田就都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