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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家离老宅不远,只是黄土路不好走。早晚温差极大,这个时间段黄土路已经被毒辣的太阳晒足一天,热气从地面升腾而起直钻裤管,感觉腿毛跟随着地上的黄土一起纷扬起来。没一会,我新买的乔丹限量款便接受了尘土的眷顾,心疼。
走了大概四十分钟,居然没遇见过一个人。在我感到孤独难耐时,看到了大槐树的影子。我有十多年没有见到它了,它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茂盛,让一旁被拆到七零八落的老宅更显荒芜。
树荫下凉风嗖嗖,树上挂着许多黄布条,布条上用朱砂写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我想应该是符。布条随风摆动,发出“呼啦啦”的声音,有点渗人,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围着槐树打转,寻找埋时空胶囊所留下的记号。我记得那是黄宵用小刀在树杆上刻下的一个大十字。记号很容易找,它几乎长到跟我一般高,只是当年白色的十字,现在已经泛黄变成了浅褐色。
我放下随身小包,在十字下定位挖土。树下的泥土比我想象中松软许多,下铲没一会就挖出一个大坑。我开始怀疑时空胶囊早就被挖走了,正当泄气的时候,小铁铲“铛”地一声碰到了一个铁制品。我顿时欣喜,加速把铁制品曝露于空气中。
那是一个饼干盒,油漆早已剥落,它被纠缠在粗细交错的树根间。我必须得把土坑挖得更大,才能将饼干盒从树根的缝隙间抽离出来。饼干盒散发着浓重的铁腥伴随着土腥味,这味道可不好闻,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想吐的冲动。
它已经完全变形,盒盖与盒身之间翘起了一条很大的裂缝,估计是树根生长挤压所造成的。不过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我用铁铲卡在缝隙间,轻轻一撬,盒盖就飞了出去。我激动地望着儿时的宝贝。
一块被破碎纸袋包裹颜色泛白的松香,这一定是白雪的。一把看不出颜色锈成一团的小刀,应该是黄宵的,他最爱舞刀弄抢。
我拿起铁盒中几乎保存完好的一只蓝色小布包,这应该是赵爽的。我小心翼翼打开布包,里面还裹着一层油纸,包得可真仔细,想到赵爽打包装时认真的样子,我笑了一下。轻轻剥开油纸,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银色铃铛掉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慌忙从地上捡起铃铛,吹掉粘在铃铛上的尘土细看,这只铃铛做工极致精细,镂空花纹每条都有细微的差别,盘旋在一起像是一只小小的笼子。铃铛放在手心虽小,却极有质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我把铃铛包回布袋,和松香小刀一起收进随身小包。带着期待从铁盒里取出自己的藏品。因为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放了什么。
那是一团化成泥状的烟盒,里面的锡纸完好无损,剥开锡纸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绑着红丝带的如意玉锁。回忆突然猛袭大脑,我想起了前两天讲到大姑时脑海里闪过的东西。父亲过世前,大姑一家前来探望。大姑趁没人的时候把我叫到一边,她拿出这块玉戴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塞进衣服里。再三嘱咐我说“这是极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好好保管,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我答应了大姑,并和她打勾勾,做下约定。
一阵凄厉的哭号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这声音犹如利刃直刺入我的耳膜,我身体瞬间僵住,尽是鸡皮疙瘩,后颈的汗毛急着想要竖起来。哭号声一路上升,直到耳膜频临破碎的边缘,在我怀疑它还有更高音阶的时候,它稍作停顿,急转而下,又到达令人难以忍受的低音。就像蜜蜂呼扇翅膀的嗡嗡声,钻进了脑子。随后一切恢复沉静,连风声都停止了。
我腿脚发软,握着玉锁的手正在发抖,慌张地向四下望去,没见一丝异常,难道是我幻听了?我抬手使劲拍打自己的额头,他妈的,大白天怕个鸟。可当我眼神透过树叶的间隙,望向那斑驳天空时,脑子不禁猛烈收缩了一下。这个场景好像我噩梦里即将窒息时看到的,除了没有大片的白色花瓣飘下来外,连空气中的味道都一样。天呐!怎么回事!
我甩了甩头,为自己宽心提起手中的玉锁对着阳光端详。丝带摸在手里有些潮湿,但丝毫未见褪色,玉锁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水头十足。我不懂玉也看得出玉锁价格不菲,是个绝对的上乘货色。大姑为什么把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还是孩子的我呢?
哭号声又来了,这次没有刚才猛烈。可我的手脚禁不住再次颤抖起来。我赶紧把玉锁揣进裤兜,捡起地上的背包和铲子打算落荒而逃。当手经过自己刚挖的坑洞时,一股强烈气流从坑洞涌出,我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哭号声是如何产生的。
我又绕着槐树转了一圈,不知是出于好奇心,还是着了魔,试探起每一处能看见的孔洞,发现都有气流涌出,呵!原来大槐树是一杆巨型笛子。我往树顶望去,必须得找出气流是从哪里进去的,否则这个假设便无法成立。
我见四下无人,脱掉鞋子,把手机收进裤袋,以防爬树容易,下树难。然后把鞋子和包都隐藏在茂密地树枝上,开始爬树一探究竟。
我小时候是个爬树高手,多年没锻炼身手居然不见生疏。我手脚并用一口气爬到了树杆上最大的分叉处。这里距离地面至少二十米有余,强风几乎把我掀翻下地,待我稳住后惊奇地发现树桩在此形成了一个截面,像是平台,足有四张八仙桌大。树枝从树桩的周围伸展出去,四面散开,最粗的树杈比我的腰还要粗些,所以从下面看上来,绝不会发现位于树杆中央的平台。
我手脚着陆压低身体趴在平台上,以免被强风吹翻,仔细勘察起这奇异的景象。平台并非是树杆截断所造成,而是由许多藤蔓盘结在一起形成,中间有许多镂空缝隙。那四散开去的枝叶像是一口收集风的锅,把吹向这边的风全都集中在了平台处形成漩涡,灌进树桩内部。我猜想风通过树桩,从树根的缝隙涌出,才形成了凄厉的哭喊。哭喊的声音全都取决于风的大小。
我瞥了一眼那拆了一半的废墟。老宅以前完好时挡住了空旷燎原吹向槐树的北风,现在老宅没了,槐树便哭泣了起来。我小心翼翼靠坐在最粗壮的树杈上休息,搓揉着被吹进尘土的眼睛,裤袋位置突然传来一阵滚烫,吓了我一跳。我慌忙掏出裤袋里的东西一看,原来是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