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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扮作我的审判官,演得还真出色,他的双膝和双手之间有一块象牙色按钮板。他按了上面的一个小钮。
我背后的地毯带来了穿绿毛衣的姑娘。她拿着一个夹子,把它摊平在橡木桌面上。桌面安在钢管架上,高度大约及于我的锁骨,使我看不清楚毛衣女郎摊开的究竟是什么。她递给我一支钢笔:签个字才能买来贝布拉的宽恕。
然而,我不敢向轮椅的方向提问。在涂指甲油的手指指点处,盲目地签上我的大名,这真叫我为难。
“这是一份工作合同。”贝布拉发话了。“需要签上您的全名。请您签上奥斯卡-马策拉特。这样一来,我们也就知道我们是同谁在打交道了。”
我刚签完字,电动机的嗡嗡声增强了五倍,我让目光离开钢笔,正好还能看到,疾驶的轮椅在行进中如何缩小,如何折叠到一起,又如何滚过镶木地板,穿过一扇旁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会以为,那份合同是一式两份,我得签两次字才买回我的灵魂或者让奥斯卡承担义务去干可怕的罪恶勾当。满不是那么回事!当我回到会客室,在丢施博士的帮助下研读合同时,我毫不费力地很快就明白了:奥斯卡的任务在于单独一人携带他的铁皮鼓在观众前露面,而我必须像三岁奥斯卡当年那样敲鼓,或者像后来在施穆的洋葱地窖里那一回似的敲鼓。音乐会经纪处负责筹备我的旅行演出,在我以“鼓手奥斯卡”的名义携带铁皮鼓登场之前,先要做一番广告宣传。
在做广告宣传的时期里,“西方”音乐会经纪处第二次预支给我一大笔钱,我就靠它过日子。我有时走访那幢办公大楼,接见记者,让人给我照相。有一次,我在这幢方盒状大楼里迷了路,这里到处外观一样,气味一样,摸上去就像极下流的玩意儿,外面套上一个可以无限延展、隔绝一切的避孕套似的。丢施博士和毛衣女郎对我彬彬有礼,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贝布拉师傅露面。
在首次旅行演出之前,我本来就可以租一套比较像样的公寓。可是,由于克勒普的缘故,我仍旧留在蔡德勒家。克勒普埋怨我同经理们往来,我设法跟这位朋友和解,但在具体问题上不让步,也不再同他一起去旧城,不再喝啤酒,不再吃新鲜血肠加洋葱。为准备火车旅行,我到火车站高级餐厅去用餐。
奥斯卡找不到篇幅详细描述他的种种成就。出发旅行演出前一周,第一批广告宣传画出现了,为我取得成功鸣锣开道,宣告一位魔法师、祈祷治疗师、一位救世主即将登场,如此宣传,手段卑劣,然而效果非凡。我先走访鲁尔区诸城市。我登场的大厅,都能容纳一千五百到两千人。我蹲在舞台上一道黑天鹅绒幕布前,独自一人。一盏聚光灯照射着我。我身穿一件吸烟服1。虽说我也敲鼓,然而没有一个年轻爵士迷成为我的追随者。四十五岁以上的成年人来听我演奏,给我捧场。讲得精确一点,我的听众的四分之一是四十五岁到五十五岁的人。他们构成我的追随者中较年轻的一个层次。五十五岁到六十岁的人组成另一个四分之一。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占我的听众的一半,他们最有欣赏能力。我跟这些高龄听众攀谈,他们都回答我。我让三岁孩子的鼓讲话时,他们也不沉默无语。每当我在鼓上奏出神奇的拉斯普庭的神奇的生活片断时,他们兴高采烈,但不是用老人的语言,而是像三岁小孩那样口齿不清,咿咿呀呀地乱叫:“拉舒,拉舒,拉舒!”演奏拉斯普庭,对于大多数听众的要求实在太高了,所以,演奏另外一些主题时所取得的成功就更了不起,譬如:头几个乳齿——糟糕的百日咳——长统羊毛袜刺痒——梦见大火就尿床。这些主题,老小孩儿们都喜欢。他们全都身入其境。乳齿钻出来时,他们疼痛。我让百日咳发作时,两千位上了年岁的听众咳个死去活来。我给他们穿上长统羊毛袜时,他们赶忙挠痒。有些老年女士们和先生们尿湿了内裤和椅垫,因为我让这些老孩子梦见了一场大火。我记不清究竟是在乌用塔尔还是在波鸿,噢,不对,是在雷克林豪森,我为老年矿工演奏,工会支持这场演出。我心想,这些老年矿工一辈子同黑色煤块打交道,总能经受得住一次小小的黑色惊吓吧。于是奥斯卡敲出了《黑厨娘》,没料到一千五百名矿工,经历过矿井瓦斯、水淹坑道、罢工失业,一听黑厨娘,都大惊失色,乱喊乱嚷,礼堂里厚窗帘后面许多块玻璃成了牺牲品。这正是我要提及这段插曲的原因。就这样,我又间接地恢复了我的毁玻璃嗓子。不过,我很少使用它,因为我不想毁了我的生意经。我的旅行演出就是做生意。我回到杜塞尔多夫,跟丢施博士一算账,证明我的铁皮鼓简直就是个金矿——
1在家吸烟时套在衣服外面的茄克衫。
我已经放弃了同贝布拉师傅再见一面的希望,也不再问起他,丢施博士却通知我,贝布拉正等着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