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_第十三章 做一个埋头苦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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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们万大人的话说,他这辈子就是吃亏在直上了,若是能巴结好上差、不得罪权贵,这会儿早当上列卿了……可是能造福一方黎民,切切实实干点儿实事又有什么不好?现在他受人爱戴,就是给他个体面的京官他也不去了!”程立感慨道,“得了,我的事也办完了,这就回去交差。曹大人、徐功曹、卞公子,咱们后会有期,卑职告辞了。”
“一路走好,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访万大人!”曹操关照了几句,想要送他出去,卞秉却拉住他的手耳语道:“秦宜禄给老爷送信回来了,刚才问案没告诉您,他带了老爷的回信,在屋里等着您呐。”
曹操听了,便叫徐佗、卞秉相送,自己赶忙进去看信。
“小的给大人问安!”秦宜禄最会来事儿了,“几日没见大爷,爷您好像瘦了。”
“真心为民办事,自当操劳辛劳,既然已经许下志愿,瘦了总比食言而肥的好。”
“您说的是,大人是好官清官。”秦宜禄永远不会忘了拍马屁。
“叫你自京师采买的东西可办来了?”
“回爷的话,一应吃穿用品置备已齐!”秦宜禄笑答。
“起来吧!差事办得不错,这么快就回来了。明儿起个大早,带着东西速往长垣县桑园,赠与郭景图先生,多说好话!”曹操微然一笑,“再给你个新差事,等你回来,跟着楼异一块当班头……记住,手底下干净点儿!”
“谢爷的栽培。”
“嗯。父亲身体还好吗?心情怎么样?这次进京见没见到鲍信?有桥公他老人家的消息吗?”曹操接过曹嵩的书信问个不停。
“老爷身体康健,见了您的信还颇为愉快呢。”
“这就好。”曹操离京时父亲闭门不见,这会儿听秦宜禄说他愉快,总算是放宽了心。
“另外,这次小的特意拜谒了鲍公子,他大哥鲍鸿上个月刚得了官,正庆贺呢!”秦宜禄继续道,“桥公仍然是托病不任事,听闻皇上就是不放他还乡,有意叫他转光禄大夫与杨公对调。还有王儁公子被三公征辟,却一概不受,好像是不打算当官了……”
“啪!”曹操看着半截信突然拍案而起,“狗奴才!你回去怎么说的?我收留卞氏姐弟的事我爹怎么知道的?”
“小的不知!”秦宜禄扑通一声跪倒。
“你不知?顿丘洛阳远隔千里,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小的实在不知,我怎么有这样的胆子?”此事却是秦宜禄告知曹嵩的,他却故作一脸无辜,“况且将此事告知老爷也与我无益呀!爷一定要明察。”
曹操死死盯着秦宜禄,平日谄媚的笑容还是迷惑了判断,他良久才诺诺道:“应该不是你……那他是从何而知呢……到这里都逃不出他老人家的手心……”毕竟曹嵩的眼睛长,当初护送何颙都能知道,曹操便没再怀疑秦宜禄,而是把这件事往二叔曹炽的身上联系。
“您不要多心,”秦宜禄松了口气,眼珠一转道,“我料老爷不过是想为您周全些事!”
“唉……”曹操将书信放在了案上,“周全?真是周全!他叫我把卞家姐弟撵走,我怎么能如此不义……”这时外面一阵说话声,想必是徐佗、卞秉回来了,他连忙将书信卷好,塞在袖子里。
抗诏县令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八月,大汉对鲜卑发动了战争。这一仗动用了汉军六万,兵分三路。以匈奴中郎将臧旻、护乌丸校尉夏育、破羌中郎将田晏为统帅;还特请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单于,征调并州八郡的匈奴部族配合汉军行动。
虽然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战争的起因却是由一桩丑事引发的。中郎将田晏因事获罪,为了摆脱牢狱,以重金贿赂中常侍王甫。王甫见钱眼开,但却无力挽救,搜肠刮肚数日,竟想出煽动对鲜卑作战,借机保举田晏将功赎罪的荒唐主意。
鲜卑虽与汉庭小有冲突,但其首领檀石槐倚仗武力暂时统一部族,内部矛盾重重,基本上对汉朝没有重大威胁。王甫以封狼居胥、燕然勒石的旧事怂恿刘宏,引发朝议。以蔡邕为首的老成大臣纷纷上书表示反对,可宦官和一心往上爬的中下级武将势力却大唱赞歌。最终,利令智昏的刘宏还是做出了错误决定,对鲜卑宣战。
皇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天下可就开了锅。因为数年来大汉针对的敌人一直是羌族,所以如何从胶着的西北战场收手,并转移到东北成了难题。苦于兵力严重不足,刘宏下令自河朔诸州征兵。政令一下,冀、青、幽、并四州都开始强征男丁入伍。
朝廷政令下至顿丘县,曹操马上找来徐佗商量对策。
“今朝廷要征兵入伍,但我顿丘县人丁甚少。虽说整治了几个豪强大户,但是前几年的饥荒还没有恢复,眼瞅着冬天又到了。韩非子有云‘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这要是耽误了可不得了。一场仗打下来,几年都缓不上这口气。”曹操颇为忧虑,“您资历比我深,在县里待的年头也比我长。遇上这样的事,当如何上奏呢?”
徐佗嘿嘿一笑:“大人,您想得也太多了。既然朝廷有政令到此,照章办事就行了。”
曹操一皱眉:“话虽如此,只是苦了我顿丘的百姓。”
“国家有令,岂可不从?百姓即便受苦也是职分应当的。”
“什么应当不应当的?”曹操瞥了他一眼。“若以我的见解,这一仗就不该打!檀石槐的这个鲜卑单于是靠杀人杀出来的,部族本身就对他不服。而且他也一把年纪了,将来老了或者死了,鲜卑群龙无首马上就会内乱。到时候用不着打,册封他几个首领,煽动他们内乱,用不了几年的工夫鲜卑就瓦解了。现在出塞打他们,他们本来不和,反会因为有外敌而团结起来。再者,咱们汉军不适合草原作战,征兵劳民伤财不说,动静也太大,只怕还没出兵消息就传到檀石槐那里了,他们准备好了跟咱玩命,那还怎么打?要是一仗败下来,兵、粮、财三伤,到时候连掉过手来对付羌人都难了。”
徐佗赶紧解释:“话虽如此,但是……”
曹操根本不听他讲话,兀自阐述着自己的看法:“坚守边防以待其内乱才是上策!城墙该加筑的加筑,边郡可以组织民兵巡查、保护百姓和良田,这花不了什么钱,只要皇上把修园子的钱挪出一点儿来就全有了……”
徐佗这半年多已经被他训斥惯了,早明白他的性情,也不敢打断,索性给个耳朵,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直等到他没什么可说了,才插言道:“大人说的都对,但是圣上听不进去呀!如今政令已经下来,您即便不乐意,又能如何?”
“我上疏言事,看能不能挽回圣心!”曹操气哼哼道。
“大人,朝中岂能无有忠良耿介之人?那杨公、桥公、马公、蔡大人,哪个不是忧国忧民股肱栋梁?属下恕个罪说,他们都不能挽回圣心,您区区一个县令,别提能不能说动皇上,就是表章能不能递到他手中都很难说呀。”
这倒是实话,当初他的表章不是半路上就被曹节扣押了吗?曹操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这等差事,如何能办?”
“大人,冀、青、幽并多少个县?人家都在征兵,咱们也该遵令行事才对,不能在这件事上出毛病,这可是关系前程的大事,倘若抗诏行事,王法无情啊!”
曹操把手一摊:“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了。”
徐佗知道今天这曹孟德的倔劲又上来了,若是硬顶下去,他急了能给自己一个嘴巴,眼珠一转,改口顺着他讲:“属下知道您爱民如子,自上任以来行下不少善政。可是您若不做这个县令,顿丘的百姓还指望谁?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百姓的今后想想。您顶到最后,左不过换一任县令,到那时该征兵还是要征兵的,一个人少不了。”
这两句话才算是打到曹操心坎里,他低下头默然不语。徐佗赶紧趁热打铁:“大人,俗话讲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情越拖,朝廷就越要催促追究。到时候官兵抓、皮鞭打、绳子拉,百姓遭的罪更大,而且您的前程也耽误了,以前做的那些善政也就前功尽弃了。”
“天要下雨谁能奈何?要想马儿跑得快,先得喂好草料,不给草料一个劲拿鞭子赶,早晚它脱缰而逃……你不要再说了,去吩咐楼异、宜禄他们办吧。”曹操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不过,照章办事切不可骚扰百姓。”
翌日起,自顿丘县衙遍贴朝廷文榜,招集各乡啬夫、有秩按数抽丁,由徐佗带领楼异、秦宜禄督办。曹操是不忍亲自办这等差事的,苦闷在衙门里等候民词。
哪知政令攽下三天,诉讼之事没有,却有大量的百姓跑到衙门来请愿,要求赦回自家亲眷不要上战场。曹操刚开始还硬着头皮开导他们,说是朝廷的政令不可违抗。到后来百姓越聚越多,曹操也只好紧闭大门,强自忍耐。半年多的善政毁于朝廷一纸诏命,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再面见乡亲们了。忽又见楼异慌里慌张跑来道:“大人,我瞧见太平道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