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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将铁钎扔到一边,借着之前为了煮面而打好的半桶清水,吕岩开始清洗起自己沾染的满身血腥。
一丝丝令人触目的殷红渐渐在木盆中扩散开来,打散了水中映出的细碎月光。而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条斯理的吕岩,却心如古井,生不出半点波澜。
近几个月来,吕岩早已记不清遭到了多少次这样的隐秘刺杀。而盆中那止不住颤抖的右手,表明着吕岩在刚才那场简短的战斗当中,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轻松随意。
直起身来,吕岩的眼前突然闪过了黑衣青年临死前的那张垂死面孔,不免一时出神:“不知道当时的王涑是否也怀着这般如坠深渊的绝望,而他的眼中,是否也曾满含着对生的迫切渴望...”
将满盆的血水倒在小院墙角,有些心不在焉的吕岩,仿佛又感受到了胸腹中缠绵多日的钻心绞痛。内外皆伤的他惊醒回神,眼中短暂的怜悯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心中日渐蓬勃的愤恨与苦痛难言。
眼神重归冷漠,洗漱干净的吕岩转身入屋,空空荡荡的狭小空间内只摆着一张老旧木床,来到床前的他开始收拾行囊。
从昏迷中清醒过后,吕岩之所以不顾他人的劝阻,坚定地从黄芪家中搬了出来,便是为了避免将这心地善良的一家人卷入到他们不该遭受的危险风波当中。而此刻自己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难免不会有更多的人马循迹而来,吕岩清楚地知道,如今又到了自己继续逃亡的时刻。
收拾好床上有限的几件衣物与零碎物件,吕岩转头瞧见了床头边叠放的素白手帕,思绪以此延伸到了那位可亲可爱的温婉女子。
几次伸手又放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丝帕握在掌心的吕岩,细细感受着由五指摩挲,而带起的柔和与顺滑。
“要不然再等两天?”吕岩怔怔说道。
若是自己不告而别,黄芪是否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受伤心碎呢?头一次面对感情问题的他自我安慰道:“下一波追兵,应该不会来的这么快吧。”
认为自己会因此而亏欠了黄芪许多的吕岩,总觉得要和女子当面说清楚之后,才能结束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纠葛。
脚踏江湖,尤其是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难解恩仇,吕岩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资格去追求安定生活。
将丝帕揣入怀中,吕岩弯着腰从床底下拖出了细长的檀木剑匣。将这仅剩的,也是对自己最为重要的木匣抱入怀中,满心疲惫的吕岩侧躺着身子,渐渐陷入了自己并不沉稳的梦乡。
夜色愈发浓重,借着透过窗台打来的细碎星光,隐约见到床上的吕岩神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梦中的吕岩好像又回到了当日的范阳县城,高耸的城门楼下,战车百乘,大军如龙,而自己却拄着断折的赤霄,勉强站立。
抬眼望去,迎面冲来的是一列列铁甲骑兵,耳边响起的是永不停歇的战马嘶鸣。吕岩奋力地挣扎着,可身上却仿佛有数不尽的坚韧丝线将他紧紧捆住。
转过头去,左边是重伤濒死,早已无力起身的王涑,右边是深陷绝境而满脸惊恐的稚童李沁。
一只手拄着断折的赤霄,还是当初那个艰难的抉择,吕岩随着梦中的自己喃喃低语:“两人活?还是一个人死...”
再之后,吕岩只记得那道不惜自断生机的蓬勃剑气,将他体内本就残破的经脉冲伐到寸寸崩断。
再之后,任由本能接管过身体控制权的他,终于眼前一黑。只隐约记得,有数不尽的断肢残臂,还有流不尽的血染成河......
似乎是被梦中的惊悚勾动了心怀,陷入沉睡的吕岩突然张嘴咳出了一口淤血。睁开双眼,逃脱了梦靥的吕岩满身冷汗,张着嘴大口喘息。
失去了大段记忆的吕岩只知道,当他重归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处在远离京城数百里之外的一片荒郊野地。而直到匆忙地收拾了一番过后,掩饰住满身血腥的他四下打探,方才得知:“范阳城死伤无数,王涑李沁生死不明。”至于自己,则多了一个煞气摄人的称号:剑魔吕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