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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推开替他挡了一枪的亲兵,顾不上抹一把喷溅到脸上的鲜血,弯刀抡出一道白光,已将冲到身边的枪骑兵卸下一条大腿。一击得手,他低吼一声,继续冲向下一个敌人。
说起来,已经好多年没有当面厮杀了。弯刀割肉断骨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阿古拉置身于生死只差一线的修罗场,心反倒静了下来,想起早年自己还只是个一股脑往前冲的愣头青。那时候不用考虑太多东西。战士的职责就是前进、杀敌,至于战斗后能不能活下来,这个问题年轻的苏合士兵们都不会存在心里。
就像现在,战场上黑白两支军队早已抛开了琐碎的生死,尽情享受着杀戮和被杀。辽东军中的壶方官兵从没打过这么过瘾的硬仗,一个个眼冒红光,尖声呼哨着冲锋、射击、劈砍。可能前一刻他们刚割开苏合人的脖子,但还来不及欣赏血溅三尺的壮观景象,已经被狼牙棒扫下马来,随即被弯刀齐上剁成肉酱。
但是没人退缩。无论眼前是敌人的血还是战友的血,同样鲜红,同样刺激着杀戮的快感。苏合人也打疯了。没有人后退、没有人逃跑,无论身上挨了几刀,无论自己身边还有没有人掩护,他们只是瞪着那面不可一世的军旗,前进,再前进。
从李雪鳞的距离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伤重落马的辽东军士兵临死前挥出一刀,将经过的苏合人开了膛,但呼喝着冲锋的大汉竟似忘了疼痛,目光不曾从这边移开片刻,肠子拖了一地仍在往前跑。
大汉摔了个踉跄,见是被自己的内脏绊倒,居然一刀割断,站起来,迎着箭雨狂奔。仿佛刚才扔掉的不是身上的血肉,而是一堆无用的负重。去了之后反倒轻松。
大汉从破腹到力竭倒地,居然冲了四百多步。而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特例,在苏合军中如此,在辽东军中也有。
“洗礼!”李雪鳞深吸一口气,修正了自己在开战时下的结论,“太完美了!鲜血、杀戮、胜利,一场完美的洗礼,一次完美的淬火。我的军队这回才真正开了刃!”
但是……好像还缺了什么东西。
像是舍不得放过哪怕一秒钟眼前的惨烈场面,李雪鳞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吹号传令!战场上的部队脱离接触,立刻回来护卫指挥部!预备队全数投入,以少数兵力正面牵制,主力从侧面冲垮敌人!”
他摇了摇头:“这么轻易就被血气迷了眼,雏儿毕竟是雏儿。”
杀气冲天的辽东军早已将平日里训练的配合和战术丢到了黑龙江里。一个个都只知道挥舞马刀劈砍,完全不在乎有没有战友掩护,战马的速度是否还有冲击力。相比前两波攻击,第三次投入的那一千名骑兵战损极大,甚至听到了撤退的号角,仍有一百多人已经深陷在苏合人的步兵集团里进退不得,只能力战至死。只不过接战了短短一柱香的时间,撤回来的竟不到六成。
剩下三千挂零的苏合官兵中,阿古拉可能是唯一一个还维持着些微理智的人。当看到敌人的生力军只有百来人在前面远远射箭,便知要糟糕。
“注意侧翼!敌军要突袭了!”阿古拉的嘶叫刚离开喉咙,立刻淹没在千万人的喊杀声中。苏合官兵早已不在乎下一刻是否还能活在战场上。向前,杀掉挡路的敌人,最原始的本能将理性统统挤了出去。刀断了,捡支断箭继续扑上;箭没了,拳头、牙齿就是最后的武器。战场的几个角落,搏杀的方式足足退化了几十万年,不时有几个苏合人一拥而上,像狼一样活活撕咬辽东军的士兵。
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不要命的敌人。辽东军的军官们也觉得这种打法实在亏得心疼。听见撤退的号角,如蒙大赦,赶忙带队远远跑开。既是避开疯了的苏合人,也是避开张疯子六亲不认的突击。
“杀!”早已在预备队里等得不耐烦的张松平端着白桦木骑枪,紧紧贴在马背上。虽然天阴着不见日光,他肩甲上的三颗银星在冲锋队列中仍十分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