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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是国藩大病初愈、刚上差的第二天。
公事房的同僚们正在各司其事,一位值事官从院外走来,他站在门口拉着长腔:“编检厅检讨曾国藩,穆中堂召你院士公事房听差,速速前去,不得有误。”
四位同事与国藩同时一愣,国藩即刻回应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过去。”
国藩放下手头公务,随值事官一路小跑,来到院士公事房。他进门一看,只见穆彰阿坐在公案后的椅子上,两旁站着陈源兖、胡林翼及七位翰林。国藩顾不得多想,忙施礼道:“下官曾国藩,参见穆中堂!”
穆彰阿脸露悦色道:“起来吧。”“谢大人!”国藩道谢后,起身站在胡林翼身边听候吩咐。
穆彰阿朝左右扫了一眼,他温和地道:“诸位,本座将你们召来,是要告诉大家,庚子年、顺天乡试即将开考。尔等,乃翰林院及六部,统一选拔、并通过的四十人中的十人;你们将代表翰林院,授任此次顺天乡试、磨勘官之职。望尔等秉公履职,不负朝廷栽培和信任。八月六日卯时,务必赶往午门听候宣召。下去准备吧。”
众人施礼齐声喊了声是,国藩回身刚走两步,被穆彰阿叫住:“曾国藩,你慢行一步。”
国藩忙又转过头,弓腰施礼:“下官尊听大人指教。”
穆彰阿慈祥地看着国藩:“涤生,你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复原。此次授派考差甚是劳心劳力,且要被禁闭多日不得与外界联系。本师担心你身子吃不消,今晚,会让家人与你送些参茸,你带在身边泡水喝,可以滋补下身子。”
国藩再次跪下,见左右没人忙改口叫恩师:“恩师无微不至的关怀,学生感激涕零。学生一定谨遵乡试律法,不负朝廷与恩师的期望。”
穆彰阿淡然一笑:“起来,下去好好准备吧。”
曾国藩慌忙起身:“学生告退。”国藩走出穆的公事房,一眼看到等候一旁的陈源兖:“啊,你没有走?”
陈源兖揪心道:“我担心你有麻烦。”
曾国藩会心一笑:“哈,不会。穆大人是担心我大病初愈,扛不住这次公差,说让家人送些参茸让我补补身子。”
陈源兖闻听打趣道:“涤生兄,你满腹经纶,说话能否委婉些?别那么实诚好吗?”国藩纳闷地看着对方,“什么意思?”
陈源兖道:“穆大人对你偏爱得令人嫉妒,看你那么老实我又不忍心嫉妒。”
国藩摇头一笑:“兄弟,你我同年,你正七品我从七品,你编修我检讨,究竟谁在受偏爱?”
陈源兖边走边说:“我就看穆中堂对你特别关心,从来就没关心过我。”
“那是你长得没我丑!”国藩的话将岱云说得哭笑不得。
“你,你什么意思嘛?”
曾国藩说:“你年纪轻,二甲进士,人长得又帅,官比我高半级,人家同情弱者,你也嫉妒?”国藩将陈源兖给说笑了,“经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平衡了。”
二人说着边朝前走着,国藩感叹道:“没想到此次派差,润芝我们三人皆被选中。”
陈源兖小声道:“听说,我们翰林院,总共选拔三十九人,经审核考察,最后确定了我们十人。是不是有点小开心哦?”
曾国藩微微一笑:“嗯,还真没有料到。喂,晚上一起到润芝府上好吗?憋了很久的话匣子没打开了。”
陈源兖说:“你憋了两个月没说话,你病一好,我这耳朵可就闲不住了。”
转眼二人走进编检厅,二人刚进大门,只见胡林翼正探着头往国藩屋里瞧,陈源兖站在门口“嘿!”的一声。胡林翼回头见是二人,莞尔一笑。国藩抱着膀子道:“往我屋里偷窥什么呢?”国藩说着和陈源兖对视一眼,二人一个不经意地坏笑。
胡林翼道:“你二人这笑意,看上去可不怎么友好。是否在打我什么主意?”
陈源兖呵呵一笑:“不愧是神童宝宝!晚上备好酒菜,我与涤生准时赴宴。”胡林翼蔫不唧地说了句:“好说,每人发宣纸三张,当场作诗三首。否则,休想喝我的酒。”
胡林翼话毕,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腊月的北方,一派万木凋零的景象。天还时不时地飘着几粒雪花。保定府门楼下面的小贩们,站在破旧的黄油布伞下,搂着膀子跺着脚,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一个买家。
这时,城门楼缓缓走来三辆马车,走在前面的马车中,坐着秉钰和儿子及国荃父子,四人缩在狭小的空间,随车摇摆地向前走着。
纪泽被被子裹着露出个小脸,他不停地咳嗽几声,秉钰心疼地问道:“冷吗儿子?”纪泽摇摇头,拖着小奶腔说,“不冷。”
曾麟书挪了挪脚,对孙子道:“爷爷抱吧,让你娘伸伸腿,车子太挤了,脚都伸不开。”
秉钰说:“爹,不用换手了,前面我们找个店住下吧,这地方真是太冷了,我的脚已经没了知觉。”
曾麟书手捂着嘴哈了几口气:“好,前面找到客栈暂且住下,明天再赶路。”
国荃搓着手哈着气道:“没想到,大哥每次进京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国荃将头伸出窗口,对赶车人道,“老爹,前面找个店我们住下吧。天太冷,孩子一直咳嗽。”
赶车人应了声。国荃回头对纪泽道:“泽儿,跟叔叔回去吧,我们不找爹了。你瞧,这里多冷啊,好受罪的!”
纪泽摇摇头:“爹抱抱...再回去。”
儿子的话把秉钰说笑:“哈,他是要爹抱抱才回去。”秉钰说着趴儿子脸上亲了一口,问儿子道,“告诉娘,为什么想让爹抱抱才回去啊?”
纪泽吭吭哧哧地说道:“嗯,泽儿想,想看爹的样子。”
曾麟书感慨地摇了摇头:“小脑瓜可真灵巧,你爹若是知道你路上遭这么大罪,心都疼死了。”
纪泽刚想说话,又咳嗽几声,秉钰忙说:“好了,不说话了,等下又要咳得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