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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背上有点抽筋,没事。”

“嗨,我有时背上也抽筋。感觉真不好。我有三个姨妈都死于这种慢慢折磨人的病,每次痛的时候,我都害怕——”

“什么动物会啃掉蓝裙呢?你知道么?”

玛丽娅向前俯下身去,这样她就能和女主人说悄悄话了,就好像她们是在拥挤的市场上,而不是在一条通往滨海区的小路上。“有人说,一只浣熊从窗户爬了进去,要知道因为天热,白天窗户是打开的,到晚上却忘了关。但是我仔细闻过那个房间了,津巴·莱默下来检查的时候也闻过。就在他派我来找你之前。”

“你闻到了什么?”

玛丽娅靠得更近一些,这次她是真的在耳语了,尽管路上根本没有人会听见她们的谈话:“狗放的屁。”

苏珊好像吃了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就笑了起来。她笑得肚子痛,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是不是说小—小—小狼……市长自己的狗……钻到楼下缝纫间的柜子里,咬烂了我的——”但她说不下去了,她笑得太厉害了。

“对啊,”玛丽娅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她似乎并不觉得苏珊那样大笑有什么不对……这正是苏珊喜欢她的一个原因。“但是不能怪它,门开着的话,狗就会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楼下的女仆们——”她停下来。“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市长或是津巴·莱默吧?”

“玛丽娅,你说这话真让我吃惊——你太小瞧我了。”

“不,小姐,你知道我敬重你,但做事最好还是保险些。我想说的是,天热的时候,楼下的女仆们常常到缝纫间去吃饭。因为缝纫间正处在瞭望塔的阴影下,所以是整个市长府邸里最凉爽的地方——甚至要比那些主客厅还要凉快。”

“我会记住的,”苏珊说。她想到,在那个重要的日子里,若是把午宴和随后的茶话会都放在厨房后面的缝纫间里该是多么滑稽,想着想着就又笑出声来了。“接着说呀。”

“没什么好说的了。”玛丽娅告诉她,就好像剩下的故事都是不言自明的。“女仆们吃完蛋糕,房间里留下了蛋糕屑。我猜小狼肯定是闻到了味道,而恰巧门是开的。吃完蛋糕屑之后,它就尝了尝裙子的味道,就当是第二道菜了。”

这次她们都笑了。

但在回家的路上她就笑不起来了。

在科蒂利亚·德尔伽朵看来,她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肯定是终于看到那个总惹麻烦的侄女出了家门,了结她跟托林之间那档子事儿。苏珊离家去市长府邸两个小时后,马蹄声终于响起,她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到厨房窗口。她很肯定这是苏珊回来了,她也很肯定出了什么事了。在通常情况下,那傻丫头是不会让马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快跑的。

她看着窗外,紧张地搓着双手,苏珊粗暴地猛一拉派龙的缰绳,这十分不像德尔伽朵家的作风,然后很不淑女地跳下马来。她的辫子散落了一半,那头该死的金发(既是她的虚荣,也是她的祸害)四下飘散开来。她皮肤苍白,除了颧骨上方两块绯红。科蒂利亚很讨厌那副样子。帕特在受惊或是生气的时候颧骨上方也会变得很红。

她站在水槽边,咬着嘴唇,搓着手。哦,还好那个惹祸精回来了。“你没惹什么麻烦,对不对?”她小声说,苏珊正把马鞍从派龙背上拿下来,牵它到牲口棚里去。“你最好别惹麻烦,年轻漂亮的小姐。不要到这时候了还给我惹事儿。最好不要。”

二十分钟后,苏珊走进屋里,她并没有看到姑妈的紧张和怒气;科蒂利亚已经把这些情绪放到了一边,就像是藏起一个危险的武器——比如枪——藏在高高的五斗橱上。她又坐回了摇椅,做着针织活儿,苏珊进门时看到的是一张平静的脸。她看着苏珊走到水槽边,接了一脸盆水,然后撩起冷水往自己脸上泼。她没有拿毛巾擦干手和脸,只是用一种让姑妈看着都害怕的眼神盯着窗外。哼,那丫头肯定自以为做出的表情既恐怖又绝望;但在科蒂利亚看来,不过是孩子气的任性罢了。

“好了,苏珊,”她压住怒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那丫头绝不会知道要做到这样有多难,更别提保持了。除非等到有一天她要面对自己的孩子,也是这个年龄,也这么任性。“孩子,你烦恼些什么呢?”

苏珊转身看着她——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坐在摇椅上,像石头一样沉静。那一刻,苏珊觉得自己真想冲向姑妈,把她那张瘦小而自以为是的脸撕碎,她想向她尖叫是你的错!你的错!全是你的错!她感觉受到了侮辱——不,那样表达还不够;她感觉自己很肮脏,但事实上还没发生什么呢。某种程度上说那才是最可怕的。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你看出我很烦恼了?”她简单说了一句。

“当然啦,”科蒂利亚回答。“告诉我,孩子。是不是他向你示好了?”

“嗯……不……不。”

姑妈还是坐在椅子上,针织活放在大腿上,都没停手,只是抬了抬眉毛,等着苏珊说下去。

最终,苏珊还是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语气很平缓——只是快讲完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但也仅此而已了。姑妈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傻丫头又开始穷紧张了。

替换用的裙子,就像所有的替换用品一样,不会那么顺利就做完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因此,玛丽娅把苏珊带到脸孔瘦削而严肃的首席女裁缝康吉塔·摩根斯特恩面前,后者一言不发地领苏珊来到楼下的缝纫间——苏珊有时候想,要是沉默果真是金,那么康吉塔·摩根斯特恩就会像市长的妹妹一样富有了。

镶小珠的蓝裙就穿在低矮屋檐下的一个无头模特身上,尽管苏珊能看到裙子边缘撕裂的地方和背后的一个破洞,但损坏情况比她预想中的轻得多。

“难道补不好了?”她小心地问。

“不行,”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简略地应了一句。“把裤子脱下来,姑娘。还有衬衫。”

苏珊照办了,光脚站在寒冷的小房间里,双手护住胸部……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康吉塔对她的身体表现出了任何兴趣,不管是前面或是后面,上面或是下面。

看来小珠蓝裙要被贴花粉裙取代了。苏珊把脚放进裙子里,挂好吊带,很安静地站着,康吉塔弯下腰去,仔细测量,嘴中咕哝着,有时候用粉笔在石板上记下一个数字,有时候抓起一条垂花饰紧紧系在苏珊的臀部或腰部,一边还瞅两眼对面墙上的大镜子以观效果。在此期间,苏珊走了神,任凭自己的思绪飘飞。这些日子,她脑子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就是和罗兰两人并排在鲛坡上骑马,最后在一片她熟悉的柳树林里停下来,这片林子俯瞰着罕布雷溪。

“站在那儿别动,”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简单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来。”

苏珊几乎没注意到她已经离开了;她甚至都忘了她还在市长府邸里。她身体那真正重要的部分不在这里。她的心已经和罗兰一起到柳树林中去了。她能闻到那半甜半涩的淡淡树香,听见潺潺小溪流淌的声音,他俩的额头贴在一起,躺了下来。他用手掌慢慢抚摸着她的脸,然后把她揽入怀中……

这场白日梦如此强烈,以至于当那双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时,她还以为仍在梦中。那双手先是抚摸着她的小腹,然后往上罩住了她的双乳,苏珊不禁背部曲起,做出回应。但就在这时,她听见耳边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闻到烟草味,马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罩住她乳房的那双手并不是罗兰的,而是哈特·托林修长干瘦的手指。她在镜中看到他正像个梦淫妖一样趴在她的左肩上。他眼睛鼓出,尽管房间很凉快,他额头上还是流下了豆大的汗珠,他竟然还伸出了舌头,就好像是大热天狗的舌头一样。苏珊的喉咙里升腾起一股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是吃到了腐肉一样。她想要解脱,但托林的手用了劲,把她抱得紧紧的。他的关节令人厌恶地嘎嘎作响,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他硬邦邦的下体。

在过去的几周里,苏珊总有一个模糊的希望,说不定到了关键时刻,托林会无能——会有心无力。以前她听说这种事经常发生在老男人身上。但现在,那根抵在她身体上的硬东西立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希望有多荒谬。

她想了个办法,没有再拼命挣扎,而是把手放在了他手上,想把他那双手从自己的胸上拽下来(听到这里,虽然科蒂利亚不动声色,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托林市长——哈特——别这样——这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蕤说——”

“让老巫婆见鬼去吧!”他彬彬有礼的官员口吻已经变回带有浓重奥尼福特口音的农民腔。“我必须现在就得到。女巫们真他妈混账!真不是东西!”刺鼻的烟草味围绕着她的脑袋。她觉得再多闻一会儿就会吐出来的。“你好好站在那里别动,姑娘。站好了等我!”

于是她就站在那里。她心中甚至有个顽固的、自我保护的部分,还在希望他能把自己肩膀厌恶的躲闪当作少女的羞涩。他搂紧她,双手在她乳房上乱揉,他就好像是一个蒸汽机似的在她耳边呼出难闻的味道。她背靠着他,闭上眼睛,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下涌了出来,挂在睫毛上。

他并没有花很长时间。他贴着她的身体前后抽动,像一个胃痉挛的人一样不住呻吟着。有一次,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苏珊觉得那里的皮肤都要因为厌恶而脱离自己的身体了。最后,谢天谢地,她感觉到他靠在自己身上抽搐起来。

“哦,出去,该死的毒液!”他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他动作很激烈,苏珊不得不伸出双手扶住墙,才没有一下子脸撞到墙上。最后他终于往后退了一步。

一时间,苏珊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掌心贴在缝纫间冰冷的石墙上。她在镜子里看到了托林,然后突然在这个形象里看到了将要发生的卧室里的一幕,现在不过是个前奏罢了:将要发生的事,少女时代的终结,那个美梦的终结,梦里她和罗兰额头贴着额头躺在柳树林里。不知为什么,镜中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个怪里怪气的小男孩,背着妈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活脱脱就是一个长着古怪的灰头发,窄肩膀,高瘦的男孩,裤子前面湿了一块。哈特·托林看上去有些迷茫,好像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地。欲望已经离开了他的脸庞,但是取而代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种虚妄的迷茫。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底下有洞的木桶:不管你往木桶里放什么东西,或是放多少,总是很快地就流光了。

他还会再这么做的,苏珊想着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流失了。既然有了第一次,逮到任何机会他都会再来一次。从此之后,到这里来就会像……嗯……

就会像城堡游戏。像在玩城堡游戏。

托林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把他那件肥大的白衬衫从裤子里抽出来,盖住裤子上那块湿的地方,他动作缓慢,看上去就像在做梦一样。他的下巴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原来是刚刚口水流了出来。他好像察觉了这一点,用手背把口水擦掉,同时,还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她。终于,空洞的眼中有了些表情,然后他离开了房间,没说一句话。

他在外面的厅里撞到了什么人,于是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声。苏珊听见他咕哝着“对不起!对不起!”(尽管是咕哝,看来他对撞上别人比他对自己做的事还要感到抱歉),这时康吉塔进了房间,把找来的那块布像披肩一样披在身上。她马上就注意到了苏珊苍白的脸色和泪痕犹存的双颊。她什么都不会说的,苏珊想。他们谁都不会说什么的,即使我被捆在木桩上,也不会有人抬起哪怕一个指头帮我一把。“丫头,木桩是你自己削尖的。”如果我呼救,他们肯定会那样回答,他们会找那样的借口,眼睁睁地看着我痛苦挣扎。

但是康吉塔让她吃了一惊。“生活是艰难的,小姐,就是这么回事。你最好习惯它。”

苏珊的声音——干巴巴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最终停了下来。科蒂利亚姑妈把针线活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把茶壶放在炉子上,准备烧水泡茶。

“你太夸张了,苏珊。”她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听上去友好和智慧,但两样都没有做到。“这是你从曼彻斯特那一系血脉继承来的特征——一半人认为自己是诗人,另一半认为自己是画家,几乎每个人都在晚上喝得烂醉,连踢踏舞都跳不成。他不就是摸了你的乳房,和你亲热了一下嘛,又没有真的怎么样。有什么好烦的。也没什么事值得你去失眠。”

“你知道什么?”苏珊问。这很不礼貌,但她才不在乎呢。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忍受姑妈的一切,只有一点以外,就是她那假装世故外加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这种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旧疤添新伤。

科蒂利亚扬起眉毛,强作平静地说。“你就喜欢这样对我说话!科蒂利亚姑妈,那个干瘪老太婆。科蒂利亚姑妈,那个老处女。老处女。嗯,是不是?哦,年轻美貌的小姐,我可能是个处女,但我年轻时也还是有一两个情人的……也可以说在这个世界转换之前。也许其中一个就是伟大的弗朗·伦吉尔。”

也许不是,苏珊想;弗朗·伦吉尔要比她姑妈大至少十五岁,也许是二十五岁。

“有好几次,我能感觉到老汤姆的那话儿变硬了,当他站在我身后时,当然,站在身前的情况也有。”

“那你有没有什么情人是超过了六十岁,口臭,抓你乳房时关节还会响的呢,姑妈?当老汤姆摇头晃脑说着叭—叭—叭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要把你摁到墙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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