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取回玻璃球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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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后,乔纳斯走进雇工房,撬起隐藏他们小武器的木板,却只找到两把枪。那对深色手柄的六发式左轮手枪——也就是迪尔伯恩的枪——没了踪影。
你实际上还是在西部。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不能离开西部。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乔纳斯的手开始忙活了,把库斯伯特和阿兰带到西部的左轮手枪拆了。阿兰的枪还很新,除了练习外没怎么用过。乔纳斯把卸开的部件抛出屋外,任它们四处散落。他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扔,想要摆脱那双冷酷的蓝眼睛的凝视,消除罗兰的话带给他的惊骇,他原以为没人知道这些事。罗伊和克莱怀疑过,但他们从来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太阳下山前,眉脊泗的每个人都将知道艾尔德来得·乔纳斯——手上刺着灵柩的白发杀手——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枪侠。
你一生都会过着流亡的生活,到死也不会改变。
“也许吧,”他自言自语,心不在焉地看着房屋废墟。“但不管怎么样,我会比你长寿,年轻的迪尔伯恩。当你的尸骨在地底下腐烂时,我还好好地活着呢。”
他骑上马,狠狠地拽着缰绳调转马头。他要去西特果,罗伊和克莱在那里等着他。他骑得飞快,但罗兰的眼睛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醒醒!醒醒,小姐!快醒醒!”
起初,声音好像来自远方,通过某种魔力飘入她躺着的黑暗中。当声音开始伴着一只手的猛烈摇动时,苏珊明白了自己必须醒过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挣扎过程。
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这么好好睡过一觉了,昨晚她本以为还会睡不好……特别是昨晚。她躺在海滨区豪华的卧室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各种可能性——无一有利于他们——挤满了她的脑子。她身上的睡袍不知不觉缩到臀部,在腰里扭成一团。当她起来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她脱去了这烦人的东西,随手扔到一个角落,赤裸着身子爬回床。
脱掉厚厚的丝绸睡袍确实起到了效果。她差不多马上就入睡了……在这种情况下,入睡是再恰当不过的词:她并不是慢慢睡着,而是落入地上一道无虑无梦的缝隙中。
现在突然闯进来一个声音。闯进来的那条手臂使劲地摇她,弄得她的头在枕头上来回转动。苏珊想挣脱出来,把两膝蜷曲到胸口,嘴里迷迷糊糊吐着抗议的字眼,但那只手臂也跟了上来。不顾一切地继续摇晃着;喋喋不休的呼叫声一秒钟都没有停过。
“醒醒啊,小姐!醒醒!看在上天的分上,你快醒过来吧!”这是玛丽娅的声音。苏珊一开始没听出来,因为那声音如此惊慌失措,苏珊从来没听到她这样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然而,事实就摆在面前;这个侍女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苏珊坐了起来。一瞬间,许多东西钻进脑子——一切都显得不合常理——她觉得有些动弹不得。她睡觉盖的羽绒被滑落到大腿处,她的胸露在外面,她只有微弱的一点力气用指尖把被子拉上来。
第一个不合常理的东西是光线。它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从窗子里灌注进来……她意识到,这是因为她从没在这个房间里睡到那么晚。天哪,已经十点了吧,可能更晚。
第二个不合常理的是楼下传来的声音。早晨,市长府邸通常是个安宁的地方;直到中午才会听到家里的马夫外出遛马的声音,米盖尔打扫庭院的杂声,以及接连不断的隆隆海浪声。但这个早晨,下面传来喊叫声,咒骂声,疾驰的马蹄声,还有时不时爆发出的阵阵奇怪杂乱的笑声。在她房外的某个地方——可能不在这一侧厢房,但离她的房间很近——苏珊听到靴子跑动的砰砰声。
最反常的是玛丽娅,她橄榄肤色的脸蛋惨淡无光,平时整洁的头发凌乱地散着。苏珊认为只有地震才可能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玛丽娅,怎么了?”
“小姐,你得离开这里。现在你住在海滨区可能不安全。你最好回自己家去。早些时候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你睡懒觉选错了日子。”
“离开这里?”苏珊问。苏珊慢慢把羽绒被顺着身体拉上来,一直拉到鼻子下方,瞪圆了眼睛盯着玛丽娅。“什么意思?”
“从后面出去。”玛丽娅从苏珊睡麻了的手中抢过羽绒被,一股脑儿掀到她的脚踝上。“像上次一样。就现在,小姐,赶快!穿好衣服,离开这里!那几个男孩被抓了起来,是啊,但如果他们还有同伙会怎么样?如果他们又回来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把你也杀了?”
苏珊已经起床了。但她突然两腿发软,又一屁股坐回床上。“那几个男孩?”她咕哝着。“杀了谁他们?杀了谁那几个男孩?”
她讲话颠三倒四,不合文法,不过玛丽娅听懂她的意思了。
“迪尔伯恩和他的同伴。”她说。
“他们杀了谁?”
“市长和大臣。”她用心烦意乱的同情眼神看着苏珊。“听我说,现在赶快起床。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没有做过这种事。”苏珊忍住把下面一句话吞了回去,这不在计划之中。
“不管是谁干的,托林先生和莱默先生死了。”下面的吵嚷声越来越响,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短促的爆炸声,听起来不像是爆竹。玛丽娅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把衣服扔给苏珊。“市长的眼睛,他们把他的眼珠挖了。”
“他们不可能这么做!玛丽娅,我清楚他们的为人——”
“我不了解他们,也不关心——但我在乎你。快穿上,离开这儿,听我的。越快越好。”
“他们怎么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苏珊的脑子里,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衣服散了一地。她抓住玛丽娅的肩膀。“他们没有被杀吧?”苏珊摇晃她的身子。“告诉我,他们没有被杀!”
“我认为还没有。现在到处是吵嚷声,谣言四起;不过我想他们暂时只是被关进了监狱。只是……”
她已经没有必要把话说完了;她的眼睛躲开了苏珊的视线,那不自然的躲闪(以及楼下混乱的喊叫声)把剩下的内容告诉了她。他们还没有被处死,但哈特·托林深受人们爱戴,而且出生于一个沿袭古老血统的家庭。而罗兰,库斯伯特和阿兰是外人。
还没有被杀……但明天是收割节,明晚有收割节篝火仪式。
苏珊尽她所能飞快地穿起衣服来。
雷诺兹和乔纳斯在一起的时间比德佩普长一些,因此也对乔纳斯更为了解。他透过井架看了一眼骑马向他们慢跑过来的人影,转身对他的同伴说:“别问他任何问题——今天早上他没有心情回答任何愚蠢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
“别问那么多。闭上你那张该死的嘴巴。”
乔纳斯在他们面前拉住缰绳。他疲惫地骑在马上,脸色苍白,若有所思。尽管雷诺兹警告过罗伊·德佩普,乔纳斯的神情还是让他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艾尔德来得,你还好吧?”
“还有人会好吗?”乔纳斯回答,然后不吭声了。他们身后,西特果剩下的几个油泵还在辛苦地嚎叫着。
终于,乔纳斯提起精神,在马鞍上直了直身子。“我已经找人代为押管那几个毛头小子了。我吩咐伦吉尔和艾弗里,一旦情况有变,他们就用手枪连发两组子弹。目前还没听到那样的枪声。”
“我们也没听见过,艾尔德来得,”德佩普殷勤地说。“从没听到过那种枪声。”
乔纳斯皱了皱眉头。“你根本就不会听见的,对不对?就算有任何声音你也警觉不起来。蠢货!”
德佩普咬着嘴唇,这时他看到左马镫上方有东西需要调整,就弯下腰去。
“你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乔纳斯问。“我是说,今天早晨,在送莱默和托林上西天的时候,有没有被什么人看到?”
雷诺兹摇摇头。“我们俩干得干净利落。”
乔纳斯漫不经心地微微点了下头,好像这个问题只是随口一问。他随即转身注视油田和生锈的井架。“也许人们说的是对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也许中古先人都是恶魔。”他转身看着他们。“唔,现在我们成了恶魔。不是吗,克莱?”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艾尔德来得。”雷诺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