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月之下Ⅱ (第3/5页)
斯蒂芬·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选择黑暗塔。我必须做这样的选择。让她找到另一个爱人,天长地久地过着美好的生活——她会找到的,不久就会找到。至于我,我选择黑暗塔。”
苏珊骑上派龙。刚才锡弥点燃大厅的窗帘后,已经把这匹马赶到了后院。奥利芙·托林骑着一匹领地的公马,锡弥坐在她后面,牵着卡皮的皮带。玛丽娅打开后门,祝愿他们好运,接着三人便疾驰而出。这时,太阳开始西下了,不过,风带走了先前扬起的大部分烟尘。不管荒地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结束了……或者正在这一时刻的另一层面发生着。
罗兰,好好的,苏珊暗暗祈祷着,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亲爱的……我会尽快赶到。
“我们为什么往北走?”她沉默了半小时后问道。
“因为沿岸的道路最好走。”
“但——”
“嘘!他们会发现你不见了,接着就会搜房子……如果火没有把房子烧为平地的话。在房子里找不到你:他们就会往西沿着伟大之路搜寻。”她向苏珊瞟了一眼,此时的她不太像罕布雷民众所了解的……或者是他们自认为了解的那个备受议论、犹豫不决的奥利芙·托林,“如果我知道你会选择那个方向,那些我们尽力要避开的人也会估计到。”
苏珊默然,她迷惑不解,说不出话来,但奥利芙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苏珊为此感到很庆幸。
“到他们发现房子里没人而准备西行搜捕的时候,太阳也下山了,今晚我们将在离这里约五英里外的海崖岩洞里过夜。我是渔民的女儿,对那些岩洞的熟悉程度无人能及。”这话勾起了她童年在岩洞玩耍的记忆,她开心起来,“明天,依你所愿,我们将掉头西行。恐怕你一路上要多一个胖乎乎的老寡妇做女伴了,你最好能赶快习惯这一点。”
“你真是太好了,”苏珊说。“夫人,你应该让我和锡弥自行赶路的。”
“然后我回到哪里去?嗬,我想让两个干厨房活的仆人听从我的吩咐都做不到。弗朗·伦吉尔成了整个事件的操纵者,我没有兴致等着看他怎么一步步往下干。我更不想等着他来处置我,说我是一个疯子,然后把我关进窗子安栅栏的囚房。或者,难道我应该待在那里看哈什·伦弗鲁如何把靴子高高翘在我的桌子上处理市长事务?”奥利芙大笑起来。
“夫人,对不起。”
“抱歉的话我们以后再说,”奥利芙说,语气听起来极为愉快,“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悄悄到达岩洞。这么做肯定能让人觉得我们就此人间蒸发了。抓好了。”
奥利芙突然停下马,站在马镫上,环顾四周弄清了他们所在的方位,接着点点头,坐回马鞍上,转身对锡弥说:“年轻人,你该骑上自己那头忠实的骡子回海滨区了。如果有骑手跟在我们后面,你必须找些合理的借口把他们引开。能做到吗?”
锡弥一脸苦色。“托林夫人,我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所以,我做不到。我真不知该怎么说。”
“胡扯,”奥利芙说着亲了亲锡弥的额头,“小跑着往回走吧,如果到太阳下山时,还是没发现有人跟踪我们,就掉头重新往北跟上我们。我们会在路标旁等你。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地方吗?”
锡弥觉得自己知道,尽管它位于他仅有的一些地理知识的最北边界。“是红色的牌子吗?上面盖着宽边帽,箭头指向城镇方向?”
“就是那里。可能要到天黑你才能走到那里,不过今晚月色将会很明亮。如果你不能马上返回,我们会在约定的地方等你。但你必须返回去,并且把任何可能跟踪我们的人引开。明白了吗?”
锡弥明白了。他跳下奥利芙的马,叫唤卡布里裘斯走上前,骑了上去,被骡子咬过的地方坐下去的时候身子不禁缩了一下。“奥利芙夫人,就这样吧。”
“好,锡弥。很好,出发吧。”
“锡弥?”苏珊说。“请过来一下。”
锡弥来到苏珊身边,帽子合在胸前,抬头景仰地看着她。苏珊弯下腰吻了他,吻的不是额头,而是嘴唇。锡弥陶醉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谢谢你,先生,”苏珊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锡弥点点头。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低得像在哼哼,“这不过是卡的安排。”他说,“我心里明白这一点……但是我爱你,苏珊小姐。你们一路小心,一会儿见。”
“我等着你回来。”
但他们之间不存在不久和后来。锡弥骑着骡子朝南走时,回头望了一眼,挥手和她们告别,苏珊也举起手,回应着他。这是锡弥最后一次看到苏珊,从许多角度来说,这是件幸福的事。
拉迪格在离悬岩外一英里的地方安插了警戒哨,但罗兰、库斯伯特和阿兰在逼近油罐车途中遇到的金发碧眼的男孩一脸困惑,好像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因此也没有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他的嘴巴和鼻子周围有很多皮下出血点,这说明这位由法僧派来执行任务的人一路奔波劳顿,几乎没什么新鲜的食物供给。
库斯伯特做出“好人”的手势语——双手合在胸前,左手放在右手上,接着向他问候致意的人伸出双手——那位金发碧眼的哨兵面带微笑,以同样的手势示意。
“那头发生了什么稀奇事?”男子用浓重的内世界口音问罗兰,他听起来像是日耳曼人。
“三个小伙子杀了几个大人物,然后逃向山里去了,”库斯伯特答道。他的模仿能力很强,毫无破绽地学着哨兵的口音做了回答。“那里有过一场战斗。现在已经结束了,不过战斗的过程真是可怕。”
“什么——”
“没有时间了,”罗兰突然插话道。“我们有紧急任务,”他把手合在胸口,然后伸出手臂:“万岁!法僧!”
“‘好人’!”金发碧眼的哨兵机敏地回应道。他微笑着回应了罗兰;这微笑告诉他们,如果有充裕的时间,他会问库斯伯特从哪里来,与谁相熟等问题。接着,他们便过了哨兵口,进入了拉迪格的监视范围。这么轻而易举就混进来了。
“记住,干完就跑,”罗兰说,“不可有丝毫迟误。失手了就放弃——没有其他办法。”
“上帝啊,别提这事了。”库斯伯说道,不过他是微笑着说的。他从皮套里拔出弹弓,用拇指试了试弓弦的弹性,然后舔了舔拇指,把它举到空中。照他们现在的进度来看,问题应该不大;风吹得很猛,但好在他们是顺风前进。
阿兰把伦吉尔的机关枪吊带解开,神情疑惑地看了看它,随后猛地把击铁滑管往后一拉。“罗兰,我不太会玩这家伙。枪上好子弹了,我觉得我弄明白怎么用它了,可是——”
“那就用吧,”罗兰说。他们三人加快了步伐,马蹄嗒嗒地锤击着硬邦邦的地面。一阵狂风吹过,掀起他们胸前的披肩。“它就是用来执行这种任务的。如果它卡住了,马上扔了它改用你的左轮手枪。准备好了吗?”
“好了,罗兰。”
“伯特,你呢?”
“当然,”库斯伯特用极度夸张的罕布雷口音回答道,“我准备好了,确实准备好了。”
他们前方,一群群骑手穿行于油罐车的前前后后,不时扬起一阵阵尘土,他们正在集合纵队,准备出发。步兵巡视时,好奇地看着这几个新来的人,但这却没有引起他们丝毫的警觉,这一点真是要命。
罗兰同时拔出两把手枪。“蓟犁!”他喊道。“冲啊!蓟犁!”
他鞭打着拉什尔飞奔前进,另外两个男孩也一起加快了速度。库斯伯特仍旧骑在中间,他扯紧缰绳,拿着弹弓,抿紧的嘴唇里叼着的荧光火柴闪闪发亮。
枪侠们像猛兽似的往悬岩疾冲而去。
派锡弥回南面后二十分钟,苏珊和奥利芙绕过一个急转弯,和路上三个骑马的男人撞了个正着。在已近黄昏的太阳余晖中,她看到中间那人的手上刺着一个蓝色灵柩刺青。这人是雷诺兹,苏珊的心倏地往下沉。
雷诺兹左边那人——他带着一个污迹斑驳的白色牧人帽,脸上横着一双无精打采的三角眼——苏珊不认识。右边那个人像是个铁石心肠的牧师,他是拉斯洛·莱默。雷诺兹朝苏珊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莱默。
“拉斯洛和我一直没能聚在一起喝上一杯,为他死去的哥哥,我们那行善积德的长官送行,”雷诺兹说。“我们被派到这儿来之前,连镇上都没去过。我本不打算走的,但……该死的!那老婆子真有两下子,都能让僵尸‘吹萧’了,请恕我粗俗。德尔伽朵小姐,依我看,你的姑妈已经受她控制了。她——”
“你的朋友都死了。”苏珊对他说。
雷诺兹停顿片刻,耸耸肩说:“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至于我嘛,我已经决定,即便他们还活着,我也将独自行动。但我可能在附近再留一个晚上。收割的事……我在郊外听说了很多民间庆祝的方式,尤其是篝火庆典那一节。”
三角眼的男人哈哈大笑,声音毛糙,好像喉咙口卡着一口痰似的。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这个姑娘什么都没做,她是无辜的,我也一样。”
“可她曾协助迪尔伯恩逃跑,”莱默说,“他杀了你的丈夫和我的哥哥。我可不觉得这是无辜。”
“诸神自有公断,如果津巴·莱默为人正派,神会让他重生的,”奥利芙说,“但事实上,他贪污了一半的城镇财产,那些没有交给法僧的钱财,他都占为己有了。”
莱默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退缩了。
“你不知道我对此一清二楚吧?拉斯洛,你们一直看轻我,这让我感到无比气愤……不过,我为何要在乎你们这等人的看法呢?我知道的事已经够让我恶心的了,我还是不要再自添烦恼了。我还知道你们的同谋是谁——”
“闭嘴。”莱默阴沉着脸说。
“——他很可能就是刺穿你哥哥那颗黑心的人;那天一早,有人看到雷诺兹先生在那个侧房里,有人这么告诉我——”
“闭嘴,你这贱人!”
“——我相信这是真的。”
“夫人。你最好按他说的做,保持安静,”雷诺兹说。他脸上那种懒洋洋的调侃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珊心想: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即使他已经高高在上,就算别人知道了事实也伤害不了他,他还是不愿自己的事被泄漏出去。另外,没有乔纳斯,他的地位就会下降,下降很多,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
“不行,夫人。我不能那么做。”
“那我来帮帮你,怎么样?”
在斗嘴的时候,奥利芙已经把手偷偷伸进那条大得过分的披肩,这时,她举起了一把巨大的老式手枪,枪把是黄色象牙做的,枪筒上还嵌着已经褪去光泽的银丝,枪的顶端是黄铜扳机。
枪对奥利芙来说绝对是个生疏的玩意。她连拔枪都煞费周折——枪钩住了披肩,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扯开。她扣扳机的动作同样极为笨拙,她两个拇指并用,试了两次才上好子弹。但这三个男人已经被她手里的这把老式大口径短枪吓得不知所措。雷诺兹的慌恐并不亚于其他二人;他骑在马上,下巴松垮地掉了下来。乔纳斯要是在这里,保准已经吓得掉眼泪了。
“抓住她”一个老态龙钟的嘶哑尖叫声从三个堵住路的男人身后传来。“你们怎么回事,一帮蠢货?抓住她!”
这时,雷诺兹最先行动了起来,他伸手去拔枪,动作迅捷,但之前他给了奥利芙太多时间,结果挨了一枪,一记空枪。他刚从皮带上取下左轮手枪的枪筒时,守寡的市长夫人已经双手举起老枪对准他,像小女孩被逼着吃些恶心难咽的东西时那样,紧紧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火星一闪而过,但是,因为火药过于潮湿,只听到枪口发出低沉无力的扑哧一声,接着冒出了一阵蓝烟,而子弹——如果它窜出枪膛,足以把克莱·雷诺兹鼻子以上的半个头打飞——仍旧躲在枪筒里。
紧接着,雷诺兹的枪砰的一声,只见奥利芙的马惊惶地扬起前腿,大声嘶叫着。奥利芙头朝下从马上摔了下去,她披肩上出现了一个黑洞,那黑洞正好落在披肩的一条橘红色条纹上——而那条纹底下,正是她的心脏。
苏珊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那叫声仿佛来自远方,她可能叫了好一会儿了。接着她听到小马的马蹄声从几个男人身后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她明白了。还没等那几个眼神倦怠的男人走到一边让出道来,她已经明白来者是谁,同时也停止了尖叫。
把女巫送回罕布雷的小马已经跑得精疲力竭,于是她换了一匹新马,但车仍旧是原来那辆黑色的推车,车上还是同样的金色神秘纹饰,也还是同样的驾车人。蕤坐在车里,那双爪子拉着缰绳,脑袋像生锈破旧的机器人似的摇来摆去,她朝苏珊冷冰冰地咧嘴笑着,就像一具张着嘴的僵尸。
“嗨,我的小心肝。”她说,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苏珊到她的小屋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时,她也是这样叫苏珊的。那天晚上苏珊是兴高采烈地一路跑着到蕤的小屋去的。她走在吻月的月光下,跑步使她血流加快,使她的皮肤变得红彤彤的;她一边小跑,一边哼着那首《无忧之爱》。
“要知道,你的好朋友把我的玻璃球抢走了,”蕤说着,从三个男人身边经过,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了马。见此情景,就连此刻俯视着她的雷诺兹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他们把我的可爱魔球抢走了,就是那群可恶的男孩干的。那几个小子简直坏透了。啊哈,不过球在我手里的时候,它让我看到将来的很多事情。在许多方面它看得很远,不过,许多情景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小心肝,我不会忘记,你会沿这条路过来。我也不会忘记,死在这儿的这个老婊子会带你到这儿来。而现在,你必须到城里去。”她的嘴巴咧得更开了,样子古怪得难以形容。“你知道,集市日庆祝的时候到了。”
“放我走,”苏珊说。“放我走,否则看你怎么和蓟犁的罗兰交代。”
蕤根本不理会她,她对雷诺兹说:“正面绑紧她的手,让她站在车后面。有人想看她,他们想好好看看她,这下他们马上就能实现心愿了。如果她姑妈安排妥当的话,城里将会有很多人等她呢。把她绑起来,现在就绑,利索点。”
阿兰趁机清理了一下思路:我们本可以绕过他们——如果罗兰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巫师的彩虹是惟一的关键所在,而且它就在我们手里。我们本可以绕过他们。
当然,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事。上百代枪侠用鲜血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有没有黑暗塔,小偷从来都没有获得战利品的权利,除非他们能停止偷盗行径。
阿兰凑上前在马耳朵边咕哝了几句。“我开枪时如果你乱蹦乱跳,我就把你该死的脑袋打烂。”
罗兰骑着骏马,跑在另两人前面,一路往前杀去。他们前面有一群人——其中五六个骑着马,大概十二个步兵正在看着那一对把油罐车拉上来的公牛——他们傻呆呆地盯着罗兰,一动不动,直到他开枪,他们才像一群受惊的鸟儿慌乱散开。罗兰射倒了所有骑手,那几匹马拖着缰绳绕着大圈,接着仓惶而逃(其中一匹马还拖着一个死兵)。这时,从某个方向传来一阵喊叫声:“紧急!紧急!赶紧上马,你们这帮蠢货!”
“阿兰!”罗兰见他们陆续集合,扯着嗓子喊道。这时,两批骑手和武装士兵纷纷聚集到油罐车前——他们混作一团——排成一条笨拙的防卫线。“现在行动!现在!”
阿兰举起机关枪,将锈蚀的金属枪托架在肩膀上,他温习着仅有的一点速射武器知识:放低瞄准,迅速挥臂,射击。
他扣下扳机,子弹嗖嗖地窜入尘土飞扬的空气中,枪口火星直冒,枪托的反冲力推得他的肩膀猛烈颤动。阿兰从左往右扫射着,俯瞰着那些正四散逃逸、慌忙抵挡的敌人,接着,他的视线越过了油罐车那高高的防御钢墙。
第三辆油罐车事实上是自己爆炸的,那种爆炸声是阿兰从未听到过的:那是一阵刺耳剧烈的撕裂声,伴随着亮彻天空的橘红色火光。钢壳被撕成了两半,飞了起来。一块钢板被旋空抛出,坠落在三十码外的荒地上,烧成了一团火球。另一块哗地一下弹入了乌黑的烟柱。一个熊熊燃烧的木轮像个盘子似的在空中飞旋着,然后一路拖着火花和烧落的碎片砸向地面。
士兵们尖叫着慌乱逃蹿——一些人单凭着两条腿狂奔不止,其他人驱马逃散,压低身子,紧靠着马脖子,个个吓得眼睛发直。
把油罐车前一排防御兵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后,阿兰调转枪口。这时他手中的机关枪已经发烫了,但阿兰仍旧紧紧地扣住扳机。在这个世界,你必须使出浑身解数,充分利用可用的资源。他驾的马直往前冲,仿佛听懂了阿兰刚才在它耳边说的每一个字。
再炸一辆!我要再炸一辆!正当他想射击另一辆油罐车时,机关枪发出的那串快速的嘎嘎声突然停住了——可能它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也可能没子弹了。阿兰把它扔到一边,拔出了左轮手枪。库斯伯特的爆竹从他身旁飞过,尽管众人的喊叫声、哒哒的马蹄声、油罐车燃烧的嘶嘶声混成一片嘈杂,爆竹划过空气时的摩擦声仍然清晰可辨。阿兰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库斯伯特瞄准的目标上:那是一个标注着“桑诺柯”的原油搅拌器,在一辆油罐车的木轮旁。顷刻间,阿兰能清楚地看到火光照亮的油罐车一侧一字排开九个窟窿,甚至可能有十二个——那是他用伦吉尔的机关枪创造的杰作——接着,随着一记爆裂声,又是一个火光四溢的大爆炸。过了一会儿,油罐车一侧的枪眼里闪出火光,里面的油已经着火了。
“赶快撤离!”一个戴着褪色军帽的男人凄厉地喊道。“它要爆炸了!它们都要——”
阿兰向他开了一枪,打花了他的一侧脸颊,他倒下时,脚上的一只旧靴子飞了出去。不一会儿,又一辆油罐车爆炸了。只见一块着火的钢板被弹到一旁,掉在另一辆油罐车的原油搅炼池下面,紧接着,那辆油罐车也爆炸了。阵阵黑烟冲入云霄,就像个火葬仪式,天空顿时变得一片灰暗,太阳被蒙上了油腻腻的一层雾。
罗兰曾听到过对法僧的六个主要副手的详细描述——接受训练的十四个枪侠都获得了这个信息——他立刻认出了那个跑向备用马群的身影:乔治·拉迪格。罗兰本可以向他开枪,但如果打不准的话,说不定反而会帮他清扫出一条逃亡路线。
因此他把枪指向了跑去和拉迪格会合的人。
拉迪格突然抵着脚跟转过身,愤怒地盯着罗兰,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接着他又跑了起来,边跑边招呼另一个人,又对那些躲在火堆之外,缩成一团的骑手们怒吼。
这时又有两辆油罐车相继爆炸,罗兰的耳膜被这些沉闷的,铁拳头般的爆炸声撞得嗡嗡直响,这声音仿佛一股激流,要卷走他肺里的空气。他们的计划是由阿兰打漏油罐车,库斯伯特紧跟着把大爆竹点燃了射过去,使漏出的油起火。他投出的第一个爆竹似乎就证实了他们的计划是切实可行的,但那也是库斯伯特那天投出的最后一发爆竹。枪侠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深入了敌人领地,由于士兵的混乱,他们又易如反掌地实现了计划,他们能够如此幸运是因为那里的士兵缺乏经验和足够的体能。而在油罐车的安置问题上,则是拉迪格犯了大错,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他想也不想就把所有油罐车紧挨着排在一起,现在它们一个接着一个连环爆炸了。一旦火势出现,根本没有挽救的机会。还没等罗兰抬起左手在空中画圈比划,示意阿兰和库斯伯特出手,那排油罐车已经被引爆了。拉迪格的营地一下子成了火光四射的地狱,约翰·法僧的机动化袭击计划变成了一团巨大的黑烟,狂风把浓烟撕得粉碎。
“撤退!”罗兰大声喊道。“撤!撤!撤!”
他们赶着马往西面的爱波特大峡谷奔去。他们撤离的路上,罗兰感觉到一颗子弹嗖的一下从他左耳边擦过。就他所知,这是他们袭击油罐车期间受到的惟一一次攻击。
拉迪格愤怒得不能自已,怒气简直要炸裂他的脑袋,这对他来说还算是好的——他满心不安,不知“好人”一旦知道了这里的惨状会怎么处置他。目前,他惟一关心的就是抓住那几个伏击他的男人……如果在荒原里还能有伏击这一说的话。
男人?不。
这是几个男孩干的。
拉迪格知道他们的身份;尽管他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在这儿冒出来的,但他知道他们是谁,而他们的逃路即将在树林东边,在山坡隆起的这个地方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