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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在黑暗中叹一口气,这又是什么?老太太在他家里忙活了好几天,净干些有的没的,还买了一堆垃圾。
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哦,是画,姓赵的蠢女人死活不肯照婚纱照,说她老了胖了不好看了,还是二婚,所以他请人画了一幅画,不得不说该人家赚钱呢,一幅虚构的画比照片还要逼真,把他们一家三口都画了进去,关于赵小柔的部分来源于那张埃菲尔铁塔下的拍立得,所以怎么看怎么都像老夫少妻,却在阴差阳错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契合感:她从来没变过,心如稚子。
唉……西北风沙真是大啊,就这几天没回来,画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伸手拂去女人脸上的尘土,又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浴室。
二月初的西北只有零上五度,浴室里一丝水汽都没有,冰冷的水柱狠狠砸在他光裸的脊背上,寒意顺着毛孔侵入骨血,冷到极致就会有一种灼烧感,这是他二十几年前第一次冬泳时最深刻的感受。
二十年,又二十年,转眼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他突然思考起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能死?
死,他不怕死,不怕别人死也不怕自己死,他从骨子里就是不屈的,
当年老天爷跟他开玩笑说赵小柔被废墟砸成一滩烂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用自杀给傻逼老天爷比一个轻蔑的中指,
此刻他再一次生起了对命运刻骨铭心的仇恨和轻蔑,他才是最恨母亲的那个人,他都已经原谅了她,该死的老天爷有什么资格惩罚她?
他看到了放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铁架子上有一把剃须刀,有点钝了,但这对一个医生而言不算什么。
“胡子真扎人,”他想起清晨没睡醒的赵小柔困倦地迷蒙着眼睛,像赶苍蝇似的挥手拍开他的脸,“我还要睡呢,别烦我。”说完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这是哪一次发生的事?他忘记了,他们有过太多次,可除了做爱,他们之间可供回忆的东西少得可怜,
现在想想,她有好多次想跟他聊天,跟他说说她遇到的人和事,但都碍于话题太愚蠢而被他暴力打断,东家长西家短的,简直不要太烦人,还有好几次她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据她说他张着嘴打呼,像听秦腔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的老大爷……
关于以后,他能想到的只有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赚钱给她花,养大他们唯一的孩子,有人敢欺负他老婆儿子他绝对会教他们做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会爱她的,他了解自己,他想要的是她全部的爱,要她无条件地追随,她有好多爱,他就像吸血鬼一样敲骨吸髓,他反反复复地用语言和冷漠伤害她,和骆平年反反复复用刑具伤害她一样,一个是心,一个是身,他们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她会永远的、无条件的、赶都赶不跑地爱他们,
爱人如养花,他浇灌给她的永远是砒霜,就为了看她对他的爱是不是连砒霜都毒不死。
周荣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笑了,无论多么痛苦,他都不得不承认陈锋确实比他更懂得如何去爱,赵小柔太美好了,像融化冰雪的初阳,像春天出生的小鹿,以一颗最纯粹热烈的赤子之心爱着如荒漠般贫瘠凉薄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