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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蘅站在棺前,举起一纸文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是陈木匠所在县衙仵作亲笔所书的验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陈木匠不是死于中风延误。他平生好酒,死于邻村醉饱后驾车回家的路上,尸体口鼻有血,两眼脱出,胸前有道血瘀黑斑,两肋尽碎,显然是从牛车上跌落后受碾压而死。也就是说,他的死本就和傅家无关。”
又道,“若还有人不信,大可上前亲眼验看。此事,实是陈木匠一家有意讹诈。”
多数人自然不敢上前,不过还是有轻浮好事之徒,为在人前卖弄胆色,摇头摆尾地上来看了。看一眼,又嘻嘻笑笑,举止儿戏。不过,到底这尸体的情状和赵蘅说得分毫不差,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反倒也算默认了赵蘅的话。
其余人见状,得知这引得他们怒意滔天的人命官司竟是假的,一时也都茫然无从,不知作何反应。
人群里适时传出一个声音:“可你们制贩假药,总不是受人冤枉吧!”
这话倒提醒了旁人,群情又汹汹起来。“对,对!假药的事又怎么说!”
“你们得给个解释!”
赵蘅正要开口,一只手已拉住她。是玉止。
玉止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再继续说了,赵蘅这才注意到,公公不知何时已走下台阶来到众人面前。
傅敬斋这个人,是整个养心药堂能搬出来的一块最重的招牌。他那支拐杖支在身前,双脚扎在地上,尽管身体些微佝偻,却越发显得像一尊千锤万打磨练出的石像,端凝沉重,难以摇撼。
头上顶着傅家世代打磨出的那块硕大的“养心药堂”牌匾,傅敬斋缓缓张口:“我傅家,自曾父时定居宣州,累世行医,从街角一间小药铺,做到如今的养心药堂,从来谨奉悬壶割股之心,不敢有半分差错。只可惜,家门不幸,出了个败坏门楣的不肖子弟……”
说到这里,喘上一口气,“他卖的不是假药,他卖的是我们傅家数代呕心沥血一点一寸积累下来的名声!——相信诸位也已看到,三天前我将他鞭笞一顿,赶出家门。可养不教,父之过,无论如何,我脱不了干系。我一错,错在作为父亲,失于教养;二错,作为一家之主,管治不严;三错,作为养心药堂的东主,疏忽至罪!”整条街静默,听着傅老爷字字沉痛的罪己责躬。消沉过后,他又转为铿锵:
“如今大错已成,空谈无益,唯有纠偏补过才是正事。我傅敬斋今日在此做出保证,傅家药堂卖出的这一批麝香透冰丸,每一瓶,每一颗都会收回。也请各家相互转告,凡有买过这药的,只要上门,尽数退款。傅家任何一个伙计,任何一个掌柜,绝不会有半句推辞!”
下面有人怀疑:“说得简单,谁知会不会换层皮,又把这药卖还给我们?”
老爷一句话不发,只伸手,从伙计手里接过一只点燃的火把。他缓缓迈动双腿,走到街心已堆城小山的药包前,毫不犹豫地,一把丢到了药材上。刹那间,透明的火焰扭动着往上一窜。
众人一片喧哗。
那一片贴红纸扎红线的药材,转眼间就被包围在透明的火舌当中,黑烟一路冲上阴白天空,串起的细风热浪涌在近处每一个人脸上,包括傅老爷身后的阿蘅和玉止。
所有人都在这场面前说不出话,整条街弥漫着焦苦的药香。掌柜们更是个个面色发苦,不忍再看。
傅老爷却面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