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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蘅没说什么,转头望向湖面,“我说过了,只是因为今日池边景色不错,想带你来走走看看而已。说老实话,我也并没有什么妯娌相处的经验,不知该怎么做,才不至于怠慢了你。”她语气平缓,道怜能听出其中的坦诚。

“你和玉行之间的事我并没有插手的打算,他对你的亏欠本来也是还不清的。他这辈子亏欠的人很多,有些人他还有机会还,有些人连偿还都没有机会……”说到这里,略停了停,又道,“这些苦是他该受的。我也知道,你只是心里太委屈了。”

呵,傅玉行这么说,她也这么说。这两个人对她的冒犯共同表现出一种体谅的大度,好像他们真知道她的委屈似的。

赵蘅又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抱屈含怨的日子,你自己想必也并不好过。”

但方道怜已看穿了她,“大嫂想劝我放下?这话由你来说却没什么说服力。难道你就放得下么?”

赵蘅被她猝不及防一顶,下意识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又马上被千言万语堵住了。到最后,她不知怎的张开嘴吐出了一声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声笑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傅玉行和方道怜的这桩婚事,宣州许多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嘴上不说,心里都暗暗纳闷傅公子怎么就娶了个残花败柳。既娶了这么个名声不好的妻子,甚至还不约束,由得她每日不问家事东游西荡。方道怜从不掩饰——甚至是刻意招摇着去展示她的酸刻、虚荣,出入则前呼后拥,用钱如水,大约是从前被人看不起过,所以她总要更用力地看不起旁人。一些人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见她一副小家子相,更是心生轻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们说,二少爷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有一回这话被傅玉行听到了,他鲜少地当众冷了脸,“她做过什么不是自己能选,你们的摇唇鼓舌倒非他人之过。我今日再说一遍,方道怜是我傅玉行明媒正娶的妻子,傅家的少夫人,若再有人出言不逊妄加讥笑,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完,带着身后的方道怜离开了。

从这之后,众人都认清傅玉行对妻子的态度,自然无人再敢对她不敬。

方道怜和傅玉行坐在马车车厢里,一个朝北,一个朝西,隔着二人远的距离。虽然傅玉行在众人面前这样维护了她,她还是没有流露半点感激的神色。

原本她对那些议论根本无动于衷,都是听惯了的。一个人在天寒地冻里呆久了,也就麻木了,可傅玉行非要给她搬来一点炭火,这点温暖反而更刺激了她。她忽然问:“傅玉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我身上做了莫大的牺牲,觉得自己是个圣人?”

傅玉行看向她,让这话刺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方道怜越来越觉得这样很不妙。她讨厌傅玉行看向她的目光,讨厌他对她说话的语气,讨厌他当着所有人维护她时的样子。她原以为嫁给傅玉行之后可以报复他,可她越来越发现,她报复的根本不是傅玉行,而是一个空洞。无论她往这个洞中扔进多少尖锐的匕首,都空荡荡的听不到回声。

一开始的对抗是为了报复,慢慢的变成了试探,她一定得试探出他对她的底线在哪里,他不能是无条件地包容她,也不能是真心真意地对待她。她生命中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好人,这个人更不能是傅玉行。

马车在一座乡间学塾旁停下,傅玉行下车前对她道:“今日临时有些变故,我得去见一个人,劳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等他走后,方道怜本想让车夫直接驾车而去——从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最后不管多远,总是他一个人步行回去。今日却鬼使神差的,她也从车上下来,跟着进了私塾大门。

馆中的一位老杂役知道她是傅公子的夫人,一进门就领她到斋室去,煮水泡茶与她。“近日一位先生还乡,一位先生告病,学中一时无人讲学。我们想请城隍庙上一位老先生来教书,特意请傅公子商量商量。夫人稍坐。”

这义塾一看就是新建不久,漆亮墨新,处处整洁,从前乡间少有这样规模的学塾,这些年却几乎村村可见。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傅玉行出钱兴办的。这之前,她竟从来没有听说过。

老杂役道:“二少爷从不让我们对外说这些。其实除了设立义塾之外,他还资助了不少科考子弟,提供书籍学资,我们原打算给他在祠堂前立个功德牌,二少爷也不愿意。他说他的作为只是为了补过,当不得任何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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